我叫陈浮白,沪上赌场最年轻的“神手”。
父亲是海关总长,母亲是银行董事,外人眼里我是只会挥霍的纨绔。
直到那天百乐门枪战,濒死的特工将染血密码本塞进我怀里。
骰子在墨绿的绒布上滴溜溜打转,红黑两色,骨质的圆点反射着吊灯昏黄暧昧的光。空气凝滞,汗味、烟味、廉价香水味,还有铜钱上油腻腻的手汗味儿,全混在一块儿,沉甸甸地压在赌桌上方。围着的几张脸都绷得死紧,眼珠子恨不得黏在骰盅上,只有呼吸声粗重地响着。
我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指间夹着的香烟慢悠悠飘起一缕青烟。烟灰积了老长,颤巍巍地悬着,随时要掉下来。
“开!开!开!”有人憋不住吼起来,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骰盅揭开。三粒骰子,两个四点朝上,一个红艳艳的一点,像凝固的血滴。
“哈!一点!通杀!”庄家那张油腻腻的脸瞬间放出光来,胖手麻利地往前一划拉,桌面上那堆杂七杂八的票子、银元、甚至还有块黄澄澄的怀表,一股脑儿全被他搂了过去。
“操!”对面一个输光了的汉子猛地捶了下桌子,震得骰子都跳了跳,他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陈浮白!你小子邪门!老子压大你就开小,老子押小你他妈偏开大!晦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我慢条斯理地弹掉那截长长的烟灰,灰烬无声地飘落在油腻的桌面。
“王老板,”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什么诚意的笑,“手气这玩意儿,讲缘分的。强求不来。”
声音不大,刚好盖过周围的嗡嗡声和那王老板粗重的喘息。
王老板还想骂,旁边有人扯了扯他袖子,低语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但“海关总长”几个字还是飘进了我耳朵里。
王老板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瞬间僵住,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再骂出声,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像头斗败的公牛,转身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撞出门去。
赌场里那股浑浊的空气似乎随着他的离开流动了一下,旋涡的中心暂时平静了。我捻灭烟头,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价值不菲但故意揉皱了的浅灰色西装马甲,没理会背后那些或敬畏或嫉妒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朝门口走去。守门的两个壮汉赶紧躬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白少慢走。”
“嗯。”我鼻子里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夜风带着黄浦江特有的腥湿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赌场里的污浊。初秋的上海滩,晚上已经有些凉意。
霓虹灯在远处闪烁,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我的车,一辆擦得锃亮的黑色福特,就停在街角暗影里。司机阿贵靠着车门打盹,听见脚步声立刻惊醒,手脚麻利地替我拉开车门。
“少爷,回公馆?”阿贵的声音带着睡意。
“百乐门。”我矮身钻进后座,真皮座椅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西装料子渗进来。
车子启动,平稳地滑入霓虹流淌的街道。车窗外的光影在我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出快进的皮影戏。赌场里的喧嚣、王老板那张愤怒扭曲的脸、旁人敬畏又鄙夷的眼神……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即被摇下车窗灌进来的凉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