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顾自己肩头汩汩涌出的鲜血,也不顾二楼包厢里气急败坏的日本吼叫和楼梯上传来的沉重皮靴声,竟拖着那条伤腿,跌跌撞撞地朝我这边冲了过来!
“站住!”“八嘎!”日本宪兵粗野的吼叫和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从楼梯口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风衣男扑到吧台边,几乎是摔进来的。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酒香。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沾满血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听…听着!”他急促地喘息,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喷在我脸上,“青…青瓷同志…交给…‘裁缝铺’…绝不能…落在…鬼子…手里…”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生命像沙漏里的细沙飞速流逝。
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极其隐蔽地,将一个带着他滚烫体温和粘稠鲜血的硬皮小本子,狠狠塞进我西装外套的内袋!那本子不大,但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胸口剧痛!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那双即将熄灭的眸子里,燃烧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却足以灼伤灵魂的光:“拜…托…了…”
抓着我手臂的力量骤然消失。他身体一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沉重地滑倒在地,头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眼睛还睁着,空洞地望向天花板上那盏疯狂摇曳的水晶吊灯,瞳孔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死了。在我面前,带着一个滚烫的、染血的秘密,死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内袋里那个沾血的小本子,沉甸甸地压在心口,隔着衬衫,似乎能感觉到那尚未冷却的体温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青瓷同志?裁缝铺?这他妈都是什么?!我只是个看热闹的纨绔!
“那边!搜!一个都不许放过!”日本宪兵皮靴踩踏地板的咚咚声和凶狠的吼叫像冰锥刺进耳朵。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在弥漫着灰尘、烟雾和血腥味的混乱大厅里乱扫。
不能慌!不能慌!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硝烟、血腥和破碎酒液的空气呛得我肺管子生疼。趁着混乱,借着吧台和翻倒桌椅的掩护,我手脚并用地飞快后退,像个最狼狈的偷儿。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一个隐蔽的、通往后台杂物间的员工通道小门就在旁边!
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那个染血的硬皮本,像碰到一块烧红的铁。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几乎要撞出来。我一咬牙,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拧开门把手,闪身挤了进去,反手将门无声地关死,插销落下。
门外的喧嚣、尖叫、日本兵的咆哮,瞬间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狭小的杂物间里堆满了清洁用具和废弃的舞台道具,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只有头顶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
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仿佛能感受到外面追兵的震动。我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好几秒,才颤抖着手,从内袋里掏出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