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她慌乱收拾的手,也没有看那堆昂贵的碎片,冰冷的目光像手术刀,直直钉在她沾了灰尘和冷汗的脸上。
“别碰。”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像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住了肖月月所有动作。“起来。”
肖月月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颤,她依言艰难地站起身,沾着灰尘和血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再看他一眼,只死死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
“名字。” 陈枫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
“肖…肖月月。”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的目光终于扫过地上的残骸。
肖月月摇头,摇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死死忍着不敢落下。
“明宣德,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 陈枫的声音平淡地报出一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肖月月心上,“苏富比春拍,一千二百万。”
一千二百万!这个天文数字像一道惊雷在肖月月脑中炸开,炸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一千二百万!她做一辈子保洁,不吃不喝也攒不出一个零头!妈妈的医药费,弟弟妹妹的学费……所有沉重的现实和眼前这堆碎片带来的灭顶之灾瞬间交织,将她彻底压垮。
“陈总…我…我…”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绝望让她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完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泪水终于决堤,汹涌地滚落脸颊,砸在地板上。
陈枫看着她崩溃的样子,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不是纯粹的愤怒,似乎夹杂着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更幽暗的东西。他沉默了几秒,办公室里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
“清理干净,”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碎片用吸尘器处理,血迹用消毒湿巾擦三遍。然后,”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沾满泪痕和灰尘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似乎能穿透她卑微的躯壳,直视她灵魂深处的恐慌,“离开。”
肖月月如蒙大赦,又心如死灰。她拼命点头,胡乱地用袖子抹掉眼泪,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去取清洁车上的工具。吸尘器启动的嗡鸣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掩盖了她压抑的抽泣。她蹲在地上,用镊子小心地夹起每一块可能伤人的碎片,再用吸尘器吸走粉末,最后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近乎偏执地擦拭着那滴血迹,直到光洁的地板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整个过程,陈枫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窗外是繁华都市的钢铁丛林,车流如织。他沉默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冷硬的倒影,仿佛一座隔绝了所有温度的冰山。肖月月不敢去看,她只想尽快完成工作,逃离这个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地方。
当她终于收拾好一切,推着清洁车,像逃离灾难现场一样低着头快步走向门口时,身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吸尘器残留的微弱噪音:
“明天,同一时间。”
肖月月的脚步猛地顿住,惊愕地回头。
陈枫已经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像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已布满裂痕的古董,又像在打量一个闯入他精密世界的未知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