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茶碗搁在桌上太急。

哐当一声。

水溅出来。

湿了铺在桌上的大红聘礼单子。

对面坐着的男人脸沉下去。

他穿一身暗紫蟒纹袍。

腰带上镶的玉比我拳头还大。

“兰泱,”他声音压着火,“本王再问一次,你嫁是不嫁?”

堂屋里静得吓人。

我爹缩在太师椅里。

汗顺着他鬓角往下淌。

他不敢看我。

我知道。

他怕。

怕这位权倾朝野的慎王爷。

我手指抠着粗瓷茶碗边沿。

有点糙。

“王爷,”我抬起眼,“您府上缺个摆着好看的物件儿?”

慎王眉头拧紧。

“本王娶你为妃!”

我扯了扯嘴角。

“妃?您府里莺莺燕燕,还差我一个?”

堂屋外头。

王府管家带着八个抬聘礼的壮汉。

红木箱子堆满小院。

阳光底下晃眼。

街坊邻居扒着我家低矮的土墙头。

挤得密密麻麻。

指指点点。

嗡嗡议论像夏天的苍蝇。

“兰家丫头疯了吧?”

“王爷看上她,祖坟冒青烟了!”

“装什么清高…”

慎王盯着我。

像看个怪物。

“你可知,拒婚本王是何下场?”

我爹猛地从椅子上滑下来。

噗通跪倒。

“王爷息怒!小女…小女糊涂!她嫁!她一定嫁!”

慎王没看我爹。

只盯着我。

“兰泱,本王给你脸,你得接着。”

我端起茶碗。

凉透的粗茶。

灌了一大口。

苦得舌根发麻。

“王爷,”我放下茶碗,“您后宅那些女人,夜里哭的时候,您听过吗?”

他眼神骤然阴鸷。

“你什么意思?”

我迎着他的目光。

“没什么意思,就是嫌脏。”

满院死寂。

扒墙头的邻居全哑了。

我爹瘫在地上。

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慎王慢慢站起身。

蟒袍的阴影笼住我。

“好,”他声音冷得像冰,“兰泱,你有种。”

他甩袖往外走。

红木箱子原样抬走。

管家临走剜我一眼。

那眼神。

像在看一个死人。

院墙外的人头唰地缩下去。

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爹爬起来。

手指头戳到我鼻尖上。

气得哆嗦。

“你…你这个孽障!王爷你也敢得罪!我们兰家完了!全完了!”

他捶胸顿足。

我转身回屋。

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

手心全是汗。

心跳撞得耳膜疼。

我知道我闯了祸。

泼天的祸。

但我更知道。

我不能嫁。

我能看见。

看见别人心里最深处的念头。

像一层肮脏的油花。

浮在眼珠子上。

慎王眼底的油花。

是黑的。

黏稠的。

裹着无数女人的哭声。

还有血。

沾着血。

三天。

风平浪静。

静得让人心慌。

我爹成天唉声叹气。

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巷子里卖炊饼的王婶。

以前见了我老远就笑。

现在挎着篮子低头匆匆过。

像躲瘟疫。

第四天傍晚。

天刚擦黑。

有人敲我家破木门。

叩。

叩叩。

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