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搁在桌上太急。
哐当一声。
水溅出来。
湿了铺在桌上的大红聘礼单子。
对面坐着的男人脸沉下去。
他穿一身暗紫蟒纹袍。
腰带上镶的玉比我拳头还大。
“兰泱,”他声音压着火,“本王再问一次,你嫁是不嫁?”
堂屋里静得吓人。
我爹缩在太师椅里。
汗顺着他鬓角往下淌。
他不敢看我。
我知道。
他怕。
怕这位权倾朝野的慎王爷。
我手指抠着粗瓷茶碗边沿。
有点糙。
“王爷,”我抬起眼,“您府上缺个摆着好看的物件儿?”
慎王眉头拧紧。
“本王娶你为妃!”
我扯了扯嘴角。
“妃?您府里莺莺燕燕,还差我一个?”
堂屋外头。
王府管家带着八个抬聘礼的壮汉。
红木箱子堆满小院。
阳光底下晃眼。
街坊邻居扒着我家低矮的土墙头。
挤得密密麻麻。
指指点点。
嗡嗡议论像夏天的苍蝇。
“兰家丫头疯了吧?”
“王爷看上她,祖坟冒青烟了!”
“装什么清高…”
慎王盯着我。
像看个怪物。
“你可知,拒婚本王是何下场?”
我爹猛地从椅子上滑下来。
噗通跪倒。
“王爷息怒!小女…小女糊涂!她嫁!她一定嫁!”
慎王没看我爹。
只盯着我。
“兰泱,本王给你脸,你得接着。”
我端起茶碗。
凉透的粗茶。
灌了一大口。
苦得舌根发麻。
“王爷,”我放下茶碗,“您后宅那些女人,夜里哭的时候,您听过吗?”
他眼神骤然阴鸷。
“你什么意思?”
我迎着他的目光。
“没什么意思,就是嫌脏。”
满院死寂。
扒墙头的邻居全哑了。
我爹瘫在地上。
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慎王慢慢站起身。
蟒袍的阴影笼住我。
“好,”他声音冷得像冰,“兰泱,你有种。”
他甩袖往外走。
红木箱子原样抬走。
管家临走剜我一眼。
那眼神。
像在看一个死人。
院墙外的人头唰地缩下去。
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爹爬起来。
手指头戳到我鼻尖上。
气得哆嗦。
“你…你这个孽障!王爷你也敢得罪!我们兰家完了!全完了!”
他捶胸顿足。
我转身回屋。
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
手心全是汗。
心跳撞得耳膜疼。
我知道我闯了祸。
泼天的祸。
但我更知道。
我不能嫁。
我能看见。
看见别人心里最深处的念头。
像一层肮脏的油花。
浮在眼珠子上。
慎王眼底的油花。
是黑的。
黏稠的。
裹着无数女人的哭声。
还有血。
沾着血。
三天。
风平浪静。
静得让人心慌。
我爹成天唉声叹气。
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巷子里卖炊饼的王婶。
以前见了我老远就笑。
现在挎着篮子低头匆匆过。
像躲瘟疫。
第四天傍晚。
天刚擦黑。
有人敲我家破木门。
叩。
叩叩。
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