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透着严厉。
她手里捧着一摞厚重的毛皮衣服。
“殿下。”她躬身行礼。
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
赫连灼没回头。
“容嬷嬷,人交给你。”
老妇人抬起眼皮。
扫过我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裙。
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汉女?”
赫连灼嗯了一声。
“教她规矩。”
容嬷嬷嘴角向下撇了撇。
“老奴明白。”
赫连灼走了。
没再看我一眼。
容嬷嬷把毛皮衣服重重放在石头床上。
“换上。”
“我不冷。”我说。
戈壁的白天。
太阳晒得石头滚烫。
容嬷嬷冷笑一声。
“这里不是你们南边娇滴滴的地方!夜里风像刀子,冻掉你一层皮!”
她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
“还有,在这北渊城,殿下的话就是天!他让你穿,你就得穿!让你学规矩,你就得学!”
接下来的日子。
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学走路。
学行礼。
学说话的音调。
学怎么用银刀割羊肉。
学如何在宴席上,像个木偶一样坐着。
容嬷嬷的藤条。
随时会抽下来。
抽在手背上。
火辣辣的疼。
“腰挺直!”
“眼睛看地面!谁准你直视贵人!”
“笨手笨脚!狄人三岁娃娃都比你利索!”
我咬着牙。
一声不吭。
藤条抽在背上。
闷响。
隔着厚厚的皮袄。
还是疼。
“不服?”容嬷嬷喘着气,眼神阴鸷,“殿下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捞出来,不是让你当大小姐的!”
我咽下喉头的腥甜。
抬头看她。
“嬷嬷,您儿子…是在西边盐湖巡边的时候,掉进流沙里没的吧?”
容嬷嬷举着藤条的手。
僵在半空。
脸上的皱纹瞬间扭曲。
“你…你说什么?”
我盯着她浑浊的眼睛。
那里翻涌着黑色的油花。
痛苦。
悔恨。
还有…怨毒。
“您怨殿下,”我慢慢说,“怨他那天抽调了巡边的人手,去追一队可疑的马帮。您觉得,要是人手没被抽走,您儿子…或许能及时发现流沙,或许能活。”
啪嗒。
藤条掉在地上。
容嬷嬷像被抽了骨头。
踉跄着后退一步。
撞在冰冷的石墙上。
她死死瞪着我。
嘴唇哆嗦着。
“妖…妖女…”
我弯腰捡起藤条。
递还给她。
“我不是妖女,”我说,“我只是…看得比别人清楚一点。”
容嬷嬷没接藤条。
她扶着墙。
佝偻着背。
慢慢滑坐在地上。
捂着脸。
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
像受伤的母狼。
那天之后。
容嬷嬷再没拿藤条抽过我。
她看我的眼神。
多了恐惧。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兰姑娘,”她给我梳头时,声音沙哑,“那天的事…”
“我忘了。”我说。
她梳头的手停顿了一下。
“以后…嬷嬷教你真本事。”
她开始教我狄语。
真正的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