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些虚浮的客套话。
是带着戈壁风沙味道的土语。
教我分辨各部族之间细微的差别。
教我看兽皮硝制的好坏。
教我闻风里带来的信息。
是敌意。
还是杀气。
“在这北渊城,”她低声说,“活下来,比规矩重要。”
第一次“看人”。
是在赫连灼的议事厅。
巨大的石厅。
点着牛油火把。
烟气呛人。
赫连灼坐在上首的石座上。
披着黑色的大氅。
下面是十几个男人。
穿着各色皮袄。
有的魁梧。
有的精悍。
眼神都像戈壁上的鹰。
凶狠。
戒备。
空气绷得紧紧的。
像拉满的弓弦。
赫连灼示意我站在他石座侧后方。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开始吧。”他声音不高。
却压过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率先出列。
右眼一道刀疤。
从额头划到颧骨。
“殿下!”他声如洪钟,“西边那几个部落最近蠢蠢欲动!牛羊越界不说,还抢了我们三支商队!依我看,该打!狠狠打!打断他们的骨头!”
他挥舞着拳头。
唾沫星子横飞。
我盯着他那只完好的眼睛。
油花翻滚。
是兴奋。
嗜血的兴奋。
还有…贪婪。
他想要战功。
想要掠夺。
另一个瘦高个站出来。
像根竹竿。
“巴图鲁,你除了打打杀杀还会什么?”他语带讥讽,“打仗要钱!要粮!我们的粮仓还有多少底子?刚熬过白灾!再起战事,是想让部族的女人孩子都饿死吗?”
他转向赫连灼,语气恭敬。
“殿下,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西边的事,派使者去谈!给点甜头,稳住他们!”
他眼睛狭长。
闪着精明的光。
油花是黄的。
算计。
算计着谈判的油水。
能捞多少。
一个接一个。
吵得面红耳赤。
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跳动。
映出各种油花。
黑的。
黄的。
灰的。
浑浊不堪。
像一锅煮沸的脏水。
赫连灼一直沉默。
手指在冰冷的石椅扶手上。
轻轻敲着。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不高。
却让嘈杂的议事厅瞬间安静。
“殿下,臣以为,西边之患,根源不在外部。”
说话的是个中年人。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皮袄。
坐在角落。
很不起眼。
他叫蒙格。
管粮草的。
赫连灼抬了抬下巴。
“说。”
蒙格站起身。
不卑不亢。
“根源在内部。”他目光扫过刚才争吵的几人,“我们之中,有人,早就把刀卖给了西边的豺狼。”
轰!
议事厅炸开了锅!
“蒙格!你血口喷人!”
“谁!你说清楚!”
“拿出证据来!”
巴图鲁更是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寒光闪闪!
指向蒙格!
“老东西!你找死!”
蒙格站着没动。
眼皮都没眨一下。
看着巴图鲁。
“巴图鲁大人,”他声音很稳,“去年秋天,你小舅子负责押运的那批新铸弯刀,三百把,送到西边乌兰部族首领帐中的,是多少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