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醒了。”
他顿了顿,下颌线绷紧,似乎在欣赏她脸上瞬间碎裂成齑粉的表情,又像是仅仅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也无需任何解释的、早已注定的结局。那短暂的停顿,在死寂的空气里被无限拉长,充满了残酷的意味。
“林晚,” 他清晰地吐出她的名字,如同在念一个陌生人的代号,“你该让位了。”
“苏清醒了。”
“林晚,你该让位了。”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的重锤,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风,狠狠砸在林晚的耳膜上,砸得她颅骨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骤然褪去所有色彩,扭曲、旋转、崩塌成一片灰败的废墟。耳边尖锐的耳鸣声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开,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瞬间淹没了洗手间里水龙头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响,也淹没了窗外遥远模糊的车流喧嚣。林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住旁边冰冷的瓷砖墙壁,寻求一点支撑,指尖却僵硬地停在半空,颤抖着,怎么也触碰不到那近在咫尺的冰冷。
胃里刚刚平息下去的翻腾感猛地倒卷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猛烈,带着毁灭一切的势头。喉咙口一阵强烈的腥甜气息直冲上来,她死死咬住早已伤痕累累的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道,才将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强行压了回去。唇瓣上传来清晰的刺痛,新的血珠渗了出来,混着汗水滑落。
顾衍之就站在那里,像一座没有感情的、完美无瑕的大理石雕像。他的视线没有在她痛苦扭曲的表情上停留哪怕一秒,仿佛她只是一件碍眼的背景板。他的目光,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挑剔,转向了休息室角落那个孤零零站立着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咖啡机。眉头习惯性地、带着浓浓不悦地拧紧,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林晚早已刻入骨髓、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的评判:
“还有,这里的咖啡,”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扫过林晚放在旁边台子上那半杯早已冷透、只剩下深褐色残渣的液体,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一如既往的难喝。苦得发涩,你到底会不会泡?” 那语气里的不耐和轻蔑,如同对待一个屡教不改的、愚蠢的下人。
3 苦涩咖啡
苦得发涩。
这四个字,像一把迟钝生锈的锉刀,裹挟着过往一千多个日夜积累的卑微和委屈,在她早已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上来回拉扯、切割,带来一阵阵迟来的、深入骨髓的钝痛。
结婚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像一个虔诚而愚昧的信徒,笨拙地、近乎偏执地学习着关于他的一切喜好,试图从那微乎其微的缝隙里,窥见一丝丝被接纳的可能。她知道他那挑剔到近乎苛刻的味蕾,知道他工作压力巨大时需要一杯提神醒脑、不加任何修饰的黑咖啡来保持绝对的清醒。她试过无数种产地、不同烘焙程度的咖啡豆,摸索过无数种研磨的粗细、水温的精准控制、水流注入的速度和角度。每一次,她都是那样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捧着刚刚冲好的、还氤氲着热气和焦香的咖啡,脚步轻得不能再轻地送到他的书房门口,送到他正在进行重要视频会议的会议室外面。每一次,她的心底深处,都带着一丝微弱得连自己都不敢去深究、生怕戳破的、可怜的期待——期待他能尝一口,哪怕只是皱一下眉说一句“还行”,或者仅仅是一个眼神的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