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呢?
他接过那精心准备的杯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甚至吝啬于触碰到她递送时微微颤抖的指尖。然后,那形状完美的眉头总会习惯性地、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皱起,薄唇吐出的,是那种习以为常的、带着淡淡不耐和理所当然的指责:“太苦了,林晚。” 或者,“下次少放点豆子,味道不对。” 或者,干脆就是一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放着吧”,连掀开杯盖看一眼的意愿都没有,任由那杯她倾注了全部心思的热咖啡,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慢慢冷却、凝结,最终被当作垃圾处理掉。
她曾经以为,是自己真的做得不够好,是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他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苛刻标准。她像个傻子一样,一遍遍地尝试,一遍遍地改进,把每一次他皱眉的细节、每一句冰冷的话语都刻在心上,当作下一次必须攻克的目标、努力的方向。她甚至偷偷瞒着他,去报了最专业的咖啡师课程,花费了无数个日夜练习拉花、控制萃取时间,只为了能让他喝到一杯“味道对”的、或许能换来他一个正眼相看的咖啡。
原来,不是她泡的咖啡太苦。
从来就不是。
4 替身真相
是那个人,从来就不需要她林晚泡的咖啡。他心里的味蕾,他灵魂的渴求,早已被另一个人的习惯彻底驯化,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苏清喝咖啡,要加双份的焦糖糖浆,要甜腻得足以盖过咖啡本身所有的苦涩,只留下迎合味蕾的、浮于表面的甜蜜。而她林晚,无论冲得多好,加不加糖,放多少奶,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不合时宜的、无法入口的苦涩。她存在的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原罪般的苦涩。
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冰冷彻骨的领悟,像北冰洋的海水般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淹没。窒息般的疼痛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如同蛛网般迅速爬满四肢百骸,比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孕吐还要猛烈百倍、千倍!她看着顾衍之那张英俊绝伦却冷漠得如同万年冰封湖面的脸,一股强烈的、带着自毁意味的笑意猛地冲上喉咙口,又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化作喉间一股更浓重的血腥气。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着,拉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弧度。
原来这三年,她所有的卑微、所有的努力、所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讨好,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令人作呕的东施效颦!她这个替身,这个在他心尖上那人缺席时临时填补空缺的赝品,连模仿的资格,都从未真正拥有过。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大概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徒劳而可笑的表演。
林晚的视线从顾衍之那张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脸上移开,如同移开一块令人作呕的脏污。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沾了她呕吐物污渍、此刻显得更加不堪的离婚协议上。纸张的边缘被洗手池溅出的水汽微微濡湿,晕开一点模糊的墨迹,像一滴肮脏的泪。她的目光空洞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排列的条款,像是在看一份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天书。财产分割、股权归属、保密协议……那些冰冷的文字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将她彻底驱逐、抹杀的判决书。
“笔。” 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个单音节,嘶哑得厉害,像破旧风箱发出的最后哀鸣,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