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似乎没听清,或者更可能的是,他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居高临下地、带着一丝审视和催促的意味看着她,如同监工在等待奴隶完成最后的工作。他挺拔的身姿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递给她一支笔的意思,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种小事,你自己解决。
5 签字终结
林晚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绝望的阴影。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死寂的灰烬里,似乎连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都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荒芜。她不再看他,目光在狭小的休息室里毫无焦点地逡巡。最终,落在旁边护士值班台上插着的一支最普通的、塑料外壳的黑色中性笔上。那支笔,廉价、普通,如同她在这个男人生命中的位置。
她伸出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带着脱力后的虚软,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般的、近乎冷酷的稳定。仿佛要去完成一项早已注定的仪式,一项终结自己所有幻想的仪式。
她拔下那支廉价中性笔的笔帽。
冰凉的塑料笔身硌着她同样冰凉、毫无温度的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触感,提醒着她此刻的真实。她甚至没有再看协议上那些具体得令人心寒的条款。视线直接滑落到最下方,签名栏那里,一片空白,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等着她的名字去终结这一切,去为这三年的荒唐画上最后的句点。
笔尖悬停在纸张上方,微微颤抖着,如同她此刻残破不堪的灵魂在无声地哀嚎。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她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濒临停止的搏动。
顾衍之的目光也落在她悬停的、微微颤抖的笔尖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毫无悬念的结果,又或者,是在冷静地评估她是否真的会如此“识趣”,是否还需要他再施加一点压力。他沉默着,像一座完美的冰山,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本就稀薄的空气更加令人窒息。
林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浓重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喉咙口残留的、带着铁锈味的胃酸气息,一路灼烧着,艰难地抵达肺腑最深处,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猛地用力,像是要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绝望都灌注到那小小的笔尖上!
笔尖重重落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刺破了脆弱的纸面!
——林晚。
两个字。她的名字。写得极重,力透纸背!笔锋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颤抖,歪斜而用力,每一个转折都像是在用烧红的烙铁在刻,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劲和绝望的宣泄。漆黑的墨水在纸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痕迹,如同她心头早已流干、此刻却再次被撕裂而滴落的、滚烫的血。
签完名,她像是耗尽了这具躯壳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她站立的某种东西轰然倒塌。手指一松,那支廉价的黑色中性笔“啪嗒”一声,掉在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空洞的回响,然后滚出去老远,最终停在墙角,像一件被遗弃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