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根。”

门缝里伸进一只手,皮肤泡得发白,指缝里夹着水草。那只手慢慢爬上楼梯,每根手指都在不规则地扭曲,像被水泡烂的树枝。

“第三根......”

她的话没说完,我突然听见自己的头发里传来 “啪嗒” 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滚到墙角的阴影里。

是颗牙齿。青黑色的,还挂着半缕湿漉漉的头发。

镜中的王阿婆突然尖叫起来,那张布满人脸的寿衣开始渗血。我趁机挣脱她的手,转身往门口跑,却在楼梯口撞见了李伯。

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双眼圆睁,眼眶里淌着浑浊的水。他的嘴巴被什么东西撑得老大,喉咙里 “咕嘟咕嘟” 地冒着泡,像是有水流进了肺里。

“你不该照镜子的。” 李伯的嘴唇根本没动,声音却从他喉咙里钻出来,“她最恨别人看她梳头。”

他的肚子突然鼓了起来,像塞了个灌满水的皮囊。随着 “噗” 的一声闷响,他的肚皮裂开道口子,滚出来的不是内脏,而是一团团缠绕的黑发,每根头发都在蠕动,像活的蛇。

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脚腕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是无数根湿漉漉的头发,从门缝里涌进来,像潮水般漫过我的脚踝,往小腿上爬。

那些头发越收越紧,勒得我骨头生疼。我看见自己的皮肤开始发青,像被水泡了三天三夜的尸体。

墙角的阴影里,那颗青黑的牙齿突然动了。它滚到我脚边,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细齿 —— 原来不是牙齿,是只蜷缩成球的虫子。

虫子慢慢展开身体,足有手指那么长,背甲上的纹路和王阿婆寿衣上的人脸一模一样。它抬起头,用复眼盯着我,突然发出孩童般的笑声。

这时我才发现,整栋吊脚楼都在往下渗水。墙角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浑浊的黑水顺着裂缝往上冒,很快就漫到了膝盖。

那些黑水里漂浮着无数根头发,每根头发的末端都拴着颗青黑的牙齿。

我听见头顶传来梳头声,比刚才更急,更密,像无数把木梳在同时刮擦。抬头一看,房梁上挂满了人影,都是村里的村民,他们的脖子被头发吊在椽子上,脚尖离水面只有寸许,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把木梳,机械地梳着自己泡得发白的头发。

王阿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的海水:“数完了...... 该换水了。”

黑水突然开始沸腾,无数只虫子从水底钻出来,顺着我的裤腿往上爬。我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变得僵硬,皮肤像纸一样发皱。

最后一眼,我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对着我笑,青黑的牙床间,插着三根硬挺的头发。

镜中的 “我” 突然歪了歪头,嘴角咧到耳根的弧度里,钻出几只细如发丝的虫子。它们顺着镜面爬下来,在玻璃上留下弯弯曲曲的水痕,像有人用指甲划出的符咒。

我的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腥甜的液体涌上舌尖。低头一看,胸口不知何时插着一把木梳,梳齿没入皮肉的地方,正汩汩往外冒黑血,混着几根缠在梳齿上的头发。

“这把梳子...... 是阿秀的。” 镜中人突然开口,声音却和我一模一样,“五十年前,她就是用这把梳子,把自己的头发全薅下来,塞进了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