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没有进去。我明白那封邮件的出现并不是巧合,它是在提醒我——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开始悄悄记录。

每天的会议安排、每次的评估标准、每个小组的去留变化。我像个不动声色的旁观者,把所有能接触到的规则、细节、例外、变通,全都写进一份加密文档。

在这个过程中,我愈发意识到一件事:评分机制只是表面,它的核心逻辑,是消灭一切“不确定性”。

一个迟到者、一个主动提问的人、一个在群里多发一个表情包的人、一个在汇报时语调忽高忽低的人,都会被标签为“不稳定因子”,并逐步被系统筛除。

我开始刻意压抑自己,学习张程的沉默。汇报只说框架、不表达判断;遇到争议先停顿、不立场明确;信息同步只用最保守的表达方式,甚至连“我觉得”这种话也删掉。

连续两周,我的评分没有下滑,风控标签从“表达不受控”变为“观察中”,异常指数下降到1.1。

我以为我做到了“收敛”,但我很快发现,系统不是容错的,它只接受一种行为逻辑——彻底的、绝对的顺从。

某天深夜,我在工位上加班到十一点,抬头看到对面的张程还坐在那里,盯着屏幕发呆。我走过去,轻声问:“你每天这么晚走,是想维持数据稳定?”

他转过头,看了我几秒,低声说:“你以为我在维持数据,其实我是数据的一部分。”

那天夜里,我把这句话写在了我的文档首页。

这不是一句比喻,而是他清醒的自我认知。我们不再是人在工作,我们是行为模型里的变量。走路的姿势、邮件的语气、说话的停顿时间,甚至厕所停留的分钟数,都会成为某种决策依据。

我曾以为记录能带来改变,但现在我开始怀疑,我的记录是否也在被记录。是否我的反抗,不过是系统设定的“变量容忍”区间中的一个波动点。

第25天,张程被调岗到信息整合小组,那是实习转正前的最后阶段。

他没表现出一丝波动,只在离开前,把一本笔记本放在我桌角。

我翻开第一页,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你还在想逃出去,但有人正打算把这套系统复制到更多地方。”

下午例会时,林浩然介绍了一个新概念:“行为适配预筛流程”,据说是为了提升各组协作效率,将部分评分系统向中期项目组下沉测试。

也就是说,之前还藏在后台运作的打分机制,即将成为“协作要求”的一部分,直接写进项目流程里。

我们再也不能假装它不存在了。

当天下班后,我打开后台系统,找到那封评分文档原始邮件的源地址。

它的发送IP被混淆过,但我从文件的属性里发现了最后修改者的ID:Z.M.1225。

周淼。

我终于确认她并不是主动离职,她是尝试过记录、试图反抗、最终被彻底清除的人。

我关上电脑,走到窗前。街道上的灯一个个亮起,人群慢慢散去,而我站在高楼的玻璃窗前,感觉自己像是一块即将被拧紧的螺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断裂,要么卡入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