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湖底惊魂
冰冷的湖水裹上来，像是无数浸透墨汁的手指，从脚踝缠绕而上，一点点绞紧，带走身体里残存不多的暖意。我悬在深幽的水中，视野里只有手电惨白的光柱，刺不破湖底化不开的浓稠黑暗。头顶那点微弱的亮光，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水面的波光扭曲晃动，提醒着我属于人间的一切，在远离。
今天是周年纪念日。七年前，苏婷就是沉没在这片冰冷的水域，再也没能浮上来。
空气在嘴里尝到一股金属混杂着腐败淤泥的腥味，每一次划水都带来沉重而迟缓的滞涩感。肺部传来熟悉的挤压感。就是这里了，记忆里的这个位置，那绝望挣扎的模糊影像和湖水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去。手机从颤抖的指尖滑脱那一刻，它沉向湖底的样子像块陨落的石头，更像苏婷最后消失时的影子。那部存满旧照片的手机，是她死后我仅有的念想。现在，它和她一样，融入了这片漆黑的水域。
我强迫自己停在这里，在苏婷最后呼吸停止的地方。浑浊的水流拂过脸颊，有种被冰冷手指触摸的错觉。我闭上眼，徒劳地想抓住水底那丝若有若无的浮力，想更贴近那些被淤泥深藏的、关于苏婷最后的冰冷触感。
不能再想了。我猛地睁开眼，握紧冰凉的匕首柄，徒劳地向虚空中刺去，仿佛这样就能斩断回忆里黏稠的丝线。手臂划开粘稠的液体，光线吃力地穿透前方一小片幽暗的水域。湖底的淤泥深不见底，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绿的水藻，在光束下显出一种病恹恹的死气。几条细长惨白的小鱼幽灵般从光晕边缘惊惶掠过。
匕首的尖端触到淤泥，软烂得几乎使不上力。冰冷的水流如同鬼魅的抚摸，钻透潜水衣，渗进骨头缝里。我换了几口气，肺像两个快要瘪掉的旧风箱。手电筒的光在混浊中艰难地晃动。失望开始像水压一样累积。
就在我准备放弃，脚蹬向湖底发力欲浮上去时，鞋底猛地踩到了一个硬物。不是石头那种钝硬，而是一种有着清晰棱角的、完全异样的坚硬感。
好奇心压过了那不断上涌的疲惫。我摸索着蹲下身，指缝陷入冰冷滑腻的淤泥，指尖顺着那硬物的边缘抠了下去。淤泥被艰难地扒开一点，更多的水被搅动得更浑浊了。我摸到了一个形状清晰的长方体轮廓，表面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我继续用力刨掘，更多的淤泥被翻开，露出下方那东西模糊的轮廓。借着微弱的手电余光，辨认出那是一只……弹匣。一个沉甸甸的、沾满黑色湖泥的弹匣，冰冷地躺在淤泥里，带着某种隐秘的死亡重量。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湖水似乎变得更加沉重粘稠。我下意识想扔掉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东西，手指却像被冻住一般，牢牢地扣着它。一个更疯狂的念头驱动了我。
还有吗？
我疯了一样用手指在弹匣周围的淤泥里挖掘。浑浊的水流卷起腐烂的水草和细密的沙粒，视野一片模糊。手被底下尖锐的异物猛地划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可我毫不停歇，麻木地继续扩大着挖掘范围。冰冷的水像是无数根针，刺破潜水服扎进皮肤。水压鼓噪着耳膜，咚咚作响，像是垂死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