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当我的指尖再次触碰到一颗冰冷、圆滑的金属颗粒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一瞬。一颗子弹。黄澄澄的,带着铜质特有的冰冷光泽,在淤泥里微微反光。

一颗。

又一颗。

它们散落在弹匣周围,半埋在污泥里,像一颗颗沉入水底的邪恶种子,无声地闪烁着。我不敢细数。手指机械麻木地在泥水里掏挖,每一次触碰,都像被滚烫的针扎透。冰冷的子弹一颗接一颗被抠出来,攥在手心,越来越多,沉甸甸地坠着我的心往下沉。它们躺在我冰冷的手套上,在淤泥的反衬下,透出刺目、妖异的黄铜色泽。幽暗的光线下,每一颗弹头都显得尖锐、锋利,带着无声的威胁,像一只只闭上的眼睛。

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着潜水手套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作呕的质感。我的胃一阵痉挛,几乎是下意识地猛一蹬腿,身体笨拙地向上窜去。湖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冰冷刺骨,比来时更加难以忍受。头顶水面的亮光在浑浊的水流中摇曳不定。

2 死亡之匣

一只手攥着那冰凉的弹匣,手心被它的棱角硌得生疼;另一只手则死死握着那几颗刚抠出来的子弹,锋锐的弹尖隔着厚厚的潜水手套,仿佛都能刺破皮肤,触碰到内里的恐惧。那触感像是缠附不去的毒蛇,冰滑而充满致命的恶意。

水压减轻,耳朵里的嗡鸣声却更响了,带着一种被无形窥视的尖锐嗡响。我猛地撞破水面,大口呛入寒冷的空气,肺部灼痛得发紧。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切割着咽喉,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暮色四合,岸边稀疏的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晕勾勒出萧瑟枯败的芦苇轮廓,在傍晚的寒风中簌簌发抖。

湖滩上湿滑冰冷,脚踩上去像踏在泥泞的沼泽上。我踉跄着爬上岸,瘫倒在冰冷坚硬的鹅卵石地上,剧烈地喘息。汗水和湖水混在一起,顺着额角流下,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湖水。

手指颤抖着松开。湿漉漉的弹匣和那几颗子弹“噗”一声落在布满潮湿水藻的石头上,沉闷得令人心慌。我胡乱地抹了把脸,强忍着寒意和晕眩,仔细清点着那从死亡之地带回来的秽物。

一颗、两颗……总共十二颗。昏黄的光线下,它们安静地堆在石头上,表面沾染的淤泥像一层暗褐色的血痂。子弹在惨淡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酷光芒,冷气如针芒般刺入我的每一寸皮肤里。

一阵狂风打着旋掠过湖面,卷过芦苇丛,发出呜呜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抽泣。风声里,我似乎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极轻微,却又极其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手指被湖水和寒风冻得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我笨拙地摸向潜水衣侧边的口袋,拉链像是被冰冻住了,费了很大力气才拉开。伸进去的手指在冰冷的内袋布料上摸索到了更坚硬冰冷的东西。

是那枚戒指。简素的铂金圆环,内侧刻着一个几乎要磨平的“赎”字。七年前,苏婷把它脱下来,塞回我手里时,留下的就是这个冰冷的遗物。我原以为今天能把它和她都找回来的……

戒指硌在掌心,如同烙印,远比那几颗杀人的金属更加灼烫。手机沉没了,戒指没找回来,却捞出了这堆足以让我坠入万劫深渊的冰冷金属块。它们像在嘲笑着我这场荒谬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