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人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他并未理会她笨拙的称谓,目光落在她沾满血污的手和那根被磨尖的银簪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如同冰层下流动的暗河。

“剖腹?”他重复了她情急之下喊出的词,语气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安陵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果然还是被揪住这个“大逆不道”的词了!她头皮发麻,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解释:“不不不!不是剖开肚子!是…是调整胎位!就是用手,或者…或者工具,帮它把卡住的小猫顺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试图描绘那个过程,“不然,母猫力气耗尽,小猫憋在里面,都会死的!还有,它之前可能在哪里划伤了,这种环境太脏了,伤口特别容易感染破伤风杆菌!那东西…那东西发作起来,全身抽搐、牙关紧咬,神仙难救!”她越说越急,兽医的本能让她恨不得立刻给对方科普一下细菌感染的危险性,完全忘了眼前人可能的身份。

“破伤风杆菌?”男人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古怪的词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对!就是一种…一种很小很小的、活的‘毒’!眼睛根本看不见!藏在泥土啊、生锈的铁器啊这些东西上!一旦钻进伤口深处,就会在身体里作乱!”安陵容见他似乎听进去了,连忙解释,手还在空中画着看不见的细菌轮廓,“所以刚才,我磨簪子,还用烈酒擦手擦工具,就是为了尽量杀死这些看不见的小东西,减少感染的可能!还有狂犬病也是,万一被病猫病狗咬伤抓伤,必须尽快清理伤口,接种狂…呃,用特定的药!”她差点又把“狂犬疫苗”秃噜出来,吓得赶紧刹住车,后背瞬间又冒出一层冷汗。

“狂犬病?”男人重复了一遍,眼神骤然变得幽深莫测,如同古井投入了石子,荡开层层难以捉摸的涟漪。他不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安陵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那目光像有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避开那慑人的视线,局促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沾了草屑和血迹的衣角,恨不得原地消失。

“那个…兄台…没事的话,我…我先走了?猫…猫得静养…”她声音细若蚊呐,只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男人没有回答。就在安陵容几乎要扛不住压力,准备不管不顾抱着猫开溜时,一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年轻太监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呼唤:“主…主子?您在这儿吗?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玄衣男人终于移开了那令人心悸的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没有再看安陵容,仿佛她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转身便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不疾不徐地离开了。玄色的袍角拂过荒草,带起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很快便消失在矮墙的缺口之外。

沉重的威压骤然消失。安陵容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砖地上,后背紧靠着粗糙的断壁残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跳。冷汗浸透了里衣,风一吹,凉得她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