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地上依偎在一起舔舐幼崽的母猫,又看看那人消失的方向,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浓浓的不安,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 * *
养心殿内,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烛火跳跃着,将帝王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玄烨端坐在宽大的紫檀御案之后,明黄色的常服衬得他面如冠玉,眼神却比烛火更幽深难测。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被推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摊开的、墨迹簇新的册子——那是他刚刚亲笔拟就的旨意。
“查。”他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寂静的殿内回荡。
总管太监苏培盛躬着腰,几乎弯成了虾米,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大气不敢出。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册子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似乎全是人名。
“太医院,上至院使,下至刚入值未满月的学徒,包括告老还乡、云游行医者,”玄烨的手指在册子名单上缓缓划过,指尖敲击在硬实的纸面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苏培盛的心尖上,“给朕彻查!三日之内,朕要知道,太医院百年间,可曾有过专攻‘兽医’一科者?有无典籍记载?”
兽医?!
苏培盛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陛下这…这查的什么?给牛马看病的?这跟太医院那些给龙体凤体请脉的国手们有半点关系吗?他满腹惊疑,却一个字也不敢问,只把腰弯得更深,喏喏应道:“奴才遵旨!定…定彻查清楚!”
玄烨的目光并未离开那册子,仿佛能穿透纸背,看到那个在废宫荒草中、满手血污却眼神灼亮的女子。她口中那些惊世骇俗的词语,此刻清晰无比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破伤风杆菌…”他低声重复着这个拗口而古怪的组合词,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画着无形的轨迹,如同描绘着某种肉眼难见的微小存在,“活的‘毒’…小到看不见…”
还有“狂犬病”…那又是什么?竟让她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接种”和“特定的药”?“接种”二字,在农事上倒是常用,指移栽秧苗。可用在“病”上?还有那“药”,她提到时眼中闪过的笃定光芒,绝非虚妄。
“苏培盛,”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苏培盛纷乱的思绪,“再传一道密旨。”
苏培盛一个激灵,腰杆挺直了些,洗耳恭听。
“着人,去查…”玄烨的语调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审慎,“京中,乃至天下各地,民间可有专治‘畜疾’的奇人?尤其是…精通牛马猪羊之外,擅长猫犬疑难杂症者?不拘身份,凡有所长,速速报来。另,翻检宫中所有典藏医书药典,看看…可有‘破伤风’、‘狂犬病’、‘杆菌’等字眼记载?若有,连书带人,即刻呈报。”
“奴才…奴才明白!”苏培盛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了。这旨意一道比一道离奇!民间兽医?猫狗疑难杂症?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怪词!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什么…魇着了?这念头一起,苏培盛自己都吓得一哆嗦,赶紧死死压下去,头磕在地上,“奴才这就去办!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