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戴上耳机,第一段录音里,我妈的声音轻轻的:“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三分,我在家里厨房,听见他又骂人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没吃药。”

后面还有一段沉默,她像是在等什么,然后轻轻说:“今天我在柜子里翻到咱家的房本副本,是新的,上面的名字不是我们三个的。那是谁的呢?”

我心脏紧了一下。

接下来的每一段录音,都是她孤独地站在风里,对着空气讲她的怀疑、恐惧和无力。她说自己被盯着,说楼下总有车,她不敢再出门,说有人给她打匿名电话,劝她“别多管闲事”。

她也试图找人帮忙,说过一次:“我想打110,但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老公可能没疯,他们会信吗?”

我听完第三十段录音的时候,已经站在楼下抽了两根烟。心里一阵阵发冷,像是掉进了个漏风的井。

她不是死于什么病,而是死在那种所有人都装作听不见的求救里。

我开始整理线索,把录音按时间标记,发现她的声音在某几天特别急促。那几天正好是父亲被强制送院的前两周,而舅舅那段时间频繁进出医院系统,身份是“直系家属监护人”。

我回想起当时微信上舅舅发来的语音:“你放心在外边工作,你爸这病没法拖,你妈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我当时信了。

那天下午,我去了医院档案室,说是要补打印父亲的诊断报告。值班的是个新来的,翻了半天文件夹,说:“有个版本有你妈的签字,还有个是你舅签的,但盖章日期不太一样,你要哪份?”

我说:“我两个都拍照。”

他皱眉:“内部资料不能拍。”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从兜里掏出一张打印店的名片,“你们领导上次让补签过一份,就是我拿来的。”

他迟疑一下,还是把纸递给了我。

我坐在医院门外的石凳上,对着那两份诊断对比了十分钟。字迹是我妈的,但签名的日期在她去世前一天。而另一份,用的是我舅舅的名,时间是我爸刚进院那周。

这意味着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

我打开手机相册,把所有录音文档和这些照片归在一个文件夹里,命名为:“我妈的证词”。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但我也知道,靠我一个人,这事抖不响。

我去找了小庄。他是我中学时的发小,现在做短视频剪辑,在网上有个不大不小的账号。

他听完我说的,没多问,只问了句:“你想发出来吗?”

我点头。

他说:“发这种,得出事。”

我看着他:“他们先出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得准备好,我会帮你剪,但你要有应对。”

我回家翻出妈以前留的U盘,那里面有些旧照片,还有几段我爸在院子里喂鸟的视频。他以前喜欢捡些瘸腿的小麻雀养,每天都跟它们说话,像个老小孩。

我坐在电脑前,把录音、照片、病历、视频剪成一个八分钟的素材。背景音乐是妈唱的一首老歌,她嗓子不准,但唱得很认真,像在用尽最后的力气给生活贴个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