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店门上方挂着的铜铃“叮铃”一声轻响。不是有人推门,而是一阵不知打哪儿卷起的阴冷穿堂风。凌薇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门口。一个近乎透明的、穿着工装的佝偻影子在街角一闪即逝,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朝店里望了一眼,转瞬就被城市无形的洪流裹挟着飘远了。城市游魂的日常。凌薇收回视线,把它们和眼前男人身上那粘稠的恶念标记清楚地区分开。

终于,男人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拳砸在面前堆满旧书报的柜台上,“嘭”的一声,灰尘噗地扬起一片。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攫住凌薇,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撕扯出来,带着濒临崩溃的嘶哑:

“救…救救我…小姐!它…它盯上我了!就在那片烂泥地里!我跑…可它像黏在我后脊梁骨上一样!甩不掉…甩不掉啊!它…它不是人!那订单…那订单它要逼死我啊啊啊!”

订单?烂泥地?凌薇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腕间的念珠无声转动,她能感觉到那缠绕着男人的恶念标记,在他喊出“订单”这个词时,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涟漪。

她没立刻说话,等男人喘得像个破风箱,才缓缓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藤椅发出“吱呀”一声呻吟。她走到柜台边,拿起一个还剩小半温水的陶杯,“哐”一声推到男人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钉进人的耳朵里:

“坐下。喘匀了气。” 她顿了顿,目光像针尖一样落在他沾满泥点的裤腿上,“把你凌晨一点零八分,为什么非得去城西那片推平的筒子楼废墟送那单外卖,原原本本告诉我。”

男人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仿佛心底最深的恐惧被瞬间捅破,连嘴唇都彻底没了血色。而凌薇的目光,已经越过他惊惧扭曲的脸,落在了店铺尽头那扇挂着旧布帘、通往后院茶室的小门上。

布帘似乎被刚才那股穿堂风带得,轻轻拂动了一下。

看来,今天“旧物铺”真正的“生意”要开张了。一缕阳光穿过尘埃的光束,不偏不倚,正落在一旁展柜里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边缘有烧灼痕迹的焦黑木片上。木片表面,几道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深深嵌在木纹里,扭曲着,像个……没画完的符咒。

2 外卖小哥的最后一单

张强几乎是撞开“解忧旧物铺”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木门的,带起的风把门边一个积了厚灰的青瓷胆瓶刮得直晃悠,险险没倒。他那张脸,灰败得像糊了一层劣质墙灰,眼底下那两坨乌青,简直像是用脏墨汁泼上去的,嘴唇裂着好几道血口子。蓝灰色的工作服前襟,汗渍深了一片,都硬了。他像溺水的人捞救命稻草,一把死死攥住凌薇正在擦拭一面老铜镜的手腕,那力气,箍得她腕骨生疼:“救救我!你行行好,帮帮我!那个单…那个鬼单子…它是要我的命啊!”

凌薇没急着挣脱,抬起眼。她那双眼睛清透得像能照见水底的石头,这会儿正静静地看着张强身上缠着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阴气——不浓,却腻歪得像灶台年久没清刮下来的油垢。更沉的是那股子“事儿没完”的执拗劲儿,像个无形的磨盘,压得张强肩膀都快塌了。她指尖微动,腕上一串深色檀木念珠悄无声息掉了一颗,圆溜溜地停在她掌心,凉意沁入皮肤。“坐下,喘匀了气儿,磕磕绊绊地急成这样,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