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雨夜的红舞鞋
雨点刚开始敲打“解忧旧物铺”的窗玻璃,苏蔓就像个被抽掉了魂的布娃娃,一头撞了进来,带进一股裹着潮气的阴冷。她脸上那层描画精致的妆面,早让泪水和雨水冲刷得狼藉不堪,像打翻了的颜料盘。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下摆,溅满了泥点子,整个人筛糠似的抖,活像枯枝上最后一片叶子在冷风里挣扎。
“凌…凌小姐…” 她一把抓住凌薇的小臂,指甲死命地抠进肉里,掐出道道白痕又泛了红,声音哑得像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绝境的颤栗,“救我…它…它又来了!就是刚才!那双鞋…天杀的!它又在转!那调子…那个调子!它钻到我骨头里在响啊!”
凌薇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一触到她冰得吓人、战栗不止的皮肤,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绝望悲伤和无尽寒意的洪流,瞬间就冲了过来,几乎要把她卷走。这寒气里,还狡猾地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针尖般锐利的冰冷意志,像毒蛇的芯子猛地一吐,闪了一下又缩回去了,只震得她腕上的念珠微微一麻。她不动声色地把苏蔓按进吱呀作响的藤椅里,倒了杯滚烫的热水塞进她手里。“慢慢顺气。舞蹈教室?红舞鞋?别急,一点一点说。”
苏蔓死死捂着那杯子,汲取着微薄的暖意,牙齿还在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她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钉在窗外密集的雨帘上,声音飘忽:“十年了…每回这种下雹子似的鬼天气…只要是我一个人…一个人在排练厅里……它就…它就来了……”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先是那调子…声音不大,像老掉牙的唱片机卡了壳,呲呲啦啦…断气儿似的响着《天鹅湖》…然后…然后它就出现了…” 她猛地打了个寒噤,身体缩成一团,“湿淋淋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嘀嗒嗒地往下滴水…就在教室正当中…自己…自己在转!一圈!一圈!又一圈!” 她痛苦地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只有我!只有我能看见!他们都说我疯了!说我看错了!我没疯!那是小芸…那是小芸的舞鞋啊!她出事那天…穿的就是那一双!一模一样的红缎子!沾满了泥水…血…” 最后那个字眼儿堵在喉咙里,噎得她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小芸?” 凌薇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还有苏蔓提到时,那浓得化不开的苦汁一样的愧疚感从她每个毛孔里渗出来。
“是我带过的…最好的苗子…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 苏蔓的声音低下去,被巨大的痛苦撕扯着,“那年的市青赛…她就是奔着金奖去的…决赛前一天夜里…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她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加练最后一遍…过马路的时候…就一辆车…” 她再也说不下去,死死捂住自己的脸,滚烫的泪水却决堤般从指缝里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