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像盛着刚被雨水洗过的星星,灵动得与这死气沉沉的剑阁格格不入。

“喂,”她开口,声音清脆得像檐下风铃,“你就是那个整天关在笼子里练剑的‘道门兵人’?”

她歪着头,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你知道杏花长什么样吗?西边山坳里全开满了,粉白粉白的,风一吹,像落了一地的雪,可好看了!”

妖!

惑人心智!

父亲冰冷的警告瞬间在脑中炸响!

杀意再次汹涌,我猛地握紧剑柄,剑锋指向她!

她似乎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但那双眼睛里的好奇并未被恐惧取代。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凶什么凶嘛……”

说着,竟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一匹薄如蝉翼、流光溢彩的轻纱。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轻纱上灵巧地翻飞、点染。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洁白的纱面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大片大片粉嫩的杏花!

花瓣层层叠叠,烟雨朦胧,连花瓣上欲滴未滴的露珠都纤毫毕现!

一股淡淡的、真实的、带着春日暖意的杏花香,瞬间在冰冷的剑阁里弥漫开来。

“喏,替你瞧过了。”她似乎忘了刚才的惊吓,得意地将轻纱朝我抛来,“不用谢!”

那匹绘着“杏花烟雨”的轻纱,轻柔地落在我摊开的掌心。

温软的触感,陌生的花香,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穿了兵人冰冷的外壳。

我僵硬地站着,竟忘了收剑。

少女咯咯一笑,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青烟,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里的话:“我叫清瞳!

下次再给你带别的‘风景’!”

那晚,剑阁里的烛火,第一次不是为了夜读典籍或擦拭剑刃,而是为了映照一匹承载着“外面世界”的轻纱,罕见地燃到了天明。

拂晓微光浸透轻纱时,我在杏花掩映的角落,看到了两个用几乎同色丝线绣出的娟秀小字:清瞳。

2

清瞳,像一缕任性妄为的月光,固执地穿透了王权家森严壁垒的缝隙,悄然洒落在我这座名为“兵人”的冰冷囚笼里。

她成了我屋檐上最不守规矩的常客。

有时像只慵懒的猫儿,趴在檐角,看我练剑;

有时又像只活泼的雀鸟,倒挂在梁上,哼着不成调的、带着山野气息的小曲。

我挥出的剑气扫落了庭院里的桃花,她会咯咯笑着从高处俯冲下来,灵巧地接住几片飘飞的花瓣,指尖翻飞间,竟能瞬间将它们织成一支精巧玲珑的桃花簪,然后得意洋洋地插在自己乌黑如瀑的发髻上,冲我炫耀。

她带来的“礼物”越来越多:

一幅描绘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黄沙浩瀚的织锦,仿佛能听到驼铃的悠远;

一卷烟雨江南、小桥流水、杏花沾衣的纱画,湿润的水汽仿佛扑面而来;

甚至还有一幅波澜壮阔、惊涛拍岸的海图,带着咸腥的海风气息……

这些被她称为“风景”的织品,每一幅都巧夺天工,蕴含着勃勃生机,像一扇扇窗,在我四面高墙的世界里强行凿开,让我得以窥见那个被父亲称为“杂念”的、广阔而鲜活的天地。

“王权富贵,”一天傍晚,她突然从高高的剑阁主梁上倒挂下来,长长的发辫垂落,发梢几乎要扫到我的鼻尖,大眼睛在暮色里亮晶晶的,“整天对着这四面墙,翻来覆去就这几招,你不闷吗?外面的世界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