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未第一次见到陈屿,是在台风过境的午后。

她蹲在老城区的青瓦下躲雨,怀里抱着刚收的绣品,雨水顺着屋檐的凹槽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密的坑。忽然有辆半旧的摩托车“吱呀”一声停在旁边,溅起的水花差点打湿她的绣绷,骑车的人摘下头盔,发梢的水珠甩了她一脸。

“对不住。”男人的声音混着雨声,有点哑,却带着股海风的潮气。他穿着件褪色的蓝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有道浅浅的疤,像被什么利器划的。

林未没抬头,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把绣品往怀里又抱了抱。这是她好不容易接到的活,绣的是幅《八仙过海》,雇主催得紧,她冒雨送过来,没想到遇上台风。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从摩托车尾箱里翻出块塑料布递过来:“先盖上吧,别淋坏了。”

塑料布上还带着海水的咸腥味,林未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盖住绣品。“谢谢。”她小声说,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摩托车上的挂牌——闽D,是海边来的。

“你住这?”男人靠在车座上,从口袋里摸出包烟,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转。

“嗯,前面的老院子。”林未指了指巷子深处,“你呢?看着不像本地的。”

“我在码头修船,临时住这边。”男人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和他身上的糙气有点不搭,“我叫陈屿。”

“林未。”

雨小些时,陈屿载着林未往老院子去。摩托车在窄巷里颠簸,林未扶着他的衣角,闻到他身上除了海水味,还有淡淡的松节油味,像谁在海边劈过木头。

“你绣的这个,很值钱吧?”陈屿回头问,头盔差点撞到她的额头。

“还行,够给我妈买药。”林未的声音有点低。她妈得了尿毒症,每周要透析三次,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她退学绣活,日子过得像根绷紧的弦。

陈屿没再问,只是把车速放慢了些。

从那以后,林未总能在巷口看见陈屿。有时是清晨,他骑着摩托车往码头去,车筐里放着个搪瓷缸,里面插着根油条;有时是傍晚,他扛着块船板回来,蓝衬衫被汗水浸得透湿,贴在背上,能看见紧实的肌肉线条。

林未的绣活越接越多,常常忙到深夜。陈屿偶尔会拎着袋刚上岸的海鲜敲她的门,螃蟹还在袋子里吐泡泡,虾子蹦得老高。“码头老王给的,我一个人吃不完。”他每次都这么说,放下东西就走,像怕打扰了什么。

林未会把海鲜做得干干净净,第二天早上放在巷口的石阶上,用个青花碗装着。陈屿看见就拿走,晚上再送回来时,碗里总会多两个刚烤的贝壳,壳里的肉还冒着热气。

他们的话不多,却像有默契。林未绣活累了,会站在门口看陈屿修船的背影;陈屿收工早了,会坐在摩托车上,看林未在灯下飞针走线,灯光透过窗纸,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画。

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圆的晚上。

林未刚把绣好的《百鸟朝凤》装进锦盒,准备第二天送去给雇主,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响动。她抓起剪刀躲在门后,看见陈屿翻墙进来,胳膊上淌着血,蓝色的衬衫被染红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