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嬷嬷用力过猛,一掌落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哎哟”一声,像个笨拙的陀螺一样在原地打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

而白妙妙,已经凑到了那盆墨菊跟前。她甚至没看身后狼狈的李嬷嬷一眼,微微俯下身,小巧的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深紫色的花瓣,深深地、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在满屋子人惊愕、愤怒、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她抬起了手。

不是去摘花。

而是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用那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开始——慢条斯理地、旁若无人地、一下,一下,梳理起自己垂在胸前那半干半湿、略显凌乱的长发。

动作娴熟,优雅,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专注。那神态,那旁若无人的架势,活像一只午后阳光下,在自己领地里悠闲打理皮毛的猫。

“你…你…” 李嬷嬷稳住身形,指着白妙妙,气得浑身发抖,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她活了大半辈子,在后宅什么阴私没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诡异、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白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终于停住了。她抬起耷拉的眼皮,浑浊却精明的老眼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落在了那个对着花盆梳头的“孙女”身上。

柳氏掩着口鼻的手帕掉了下来,嘴巴微张。

白薇薇更是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又是这样!这种非人的感觉!这个贱人…她果然不是人!

花厅里只剩下火盆里银丝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白妙妙那极其规律的、指甲划过发丝的细微“沙沙”声。

一种荒诞而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开来。

***

白妙妙被“发配”到了府里最偏僻、最靠近厨房后巷的破败小院。院墙斑驳,窗纸破损,屋里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个瘸腿桌子,几乎空无一物。送她来的粗使婆子丢下两床薄被和几件旧衣,像避瘟神一样捂着鼻子跑了。

对此,白妙妙毫无异议,甚至颇为满意。清净。没人打扰她晒太阳(虽然冬天太阳不多)、打盹儿、以及…探索新地图。

比如,那个飘荡着诱人香气的巨大厨房。

深冬清晨,天刚蒙蒙亮,厨房里已是灯火通明,热气腾腾。十几个厨娘、帮佣忙得脚不沾地,准备着府里主子们的早膳。蒸笼里溢出白面点心的麦香,砂锅里咕嘟着滋补的粥品,案板上是处理好的新鲜鸡鸭鱼肉。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蜷缩在堆放柴禾的阴暗角落。正是白妙妙。她抱着膝盖,小巧的鼻翼微微耸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香气,一双猫儿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紧紧锁定在灶台边一条刚处理好的、肥美鲜嫩的大鲈鱼身上。

咕噜噜……

腹中传来清晰的抗议。

负责掌勺的刘大娘子正背对着这边,挥舞着大铁勺指挥:“动作麻利点!老太太的燕窝羹要文火慢炖!夫人的雪蛤汤时辰到了!还有大少爷爱吃的鸡茸粥…哎呀!”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坏了!昨儿采买的说今早送来的新鲜河虾还没影儿呢!薇薇小姐点名要的虾饺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