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他还在那里!
他看不见。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黑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习以为常,还是……也会感到一丝不安?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摸索着,手指碰到了摊在腿上的书页。冰凉的纸张触感让我稍微镇定了一点。
不行。不能停。他还在听。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颤抖,凭着记忆,对着黑暗中他所在的方向,继续读了下去。声音在绝对的寂静里响起,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音。
“……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我读着刚才读过的句子,试图找回一点节奏和稳定,“……炊烟是房屋升起的云朵……”
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漂浮,努力地、一字一句地,将书页上的文字传递出去。不知道他是否能听清,不知道这颤抖的声音是否会让他不适。我只知道,不能停。这是我和他之间,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里,唯一的联系。
指尖下的书页变得陌生而遥远。我全凭记忆和感觉往下读,声音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咬到舌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终于,读到了最后一段。是迟子建写她故乡的春天,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春天不是一种气象或景象,而是一种生命的状态。它不仅是草木的,更是心灵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声音在黑暗中消散。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剧烈的心跳声,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完成了。在绝对的黑暗里,为他读完了今天的书。
我瘫软在藤椅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黑暗中,我睁大眼睛,徒劳地望向林叙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更深的、模糊的轮廓。
就在这时,那个方向,传来一个声音。
低沉,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穿透了黑暗,抵达我的耳膜。
“今天的声音,”他说,“比平时抖。”
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指尖冰凉!
他说话了!他对我说话了!他不仅听到了我的声音,他甚至……听出了不同!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瞬间看穿的、无处遁形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猛地从藤椅上弹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顾不上扶起椅子,也顾不上黑暗中可能撞到什么,我像一只被猎人惊飞的鸟,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阅览区出口的方向冲去!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他那句低沉的话语在反复回荡——
“今天的声音,比平时抖。”
***
我几乎是逃命般冲出了图书馆。冰冷的雨丝打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丝毫无法平息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混乱。
他说话了。他对我说话了。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我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三年。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默默守候,我早已习惯了单向的付出,习惯了沉默的陪伴,习惯了在他看不见的世界里做一个无声的影子。我从未奢望过回应,甚至从未想过,他会知道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