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御座旁侍立的一位绯袍高官厉声呵斥,须发戟张,正是权相李林甫的心腹爪牙,“狂悖之徒!死到临头,犹敢口出狂言,蛊惑人心!陛下,此獠藐视天威,其心可诛!臣请立付大理寺,严加鞫问,以儆效尤!”他的声音尖锐刻毒,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臣附议!”
“附议!”
殿中立刻响起一片应和之声,如同群鸦聒噪。那些朱紫大员们纷纷出列,义愤填膺,仿佛李白犯下了十恶不赦之罪。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要将李白彻底凌迟。
“不——!”
一声嘶哑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呐喊,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从我喉咙深处炸裂开来!巨大的声浪冲破了死寂,瞬间吸引了全殿的目光!所有的视线,惊愕的、探究的、厌恶的、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这个角落的、卑微的校书郎身上!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被彻底抽空,四肢冰冷麻木。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诛”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灵魂!不能!绝不能让他死!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冲动,驱使着我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愤瞬间淹没了我。
“陛下!陛下开恩啊!”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异常凄厉刺耳,“李翰林……李翰林所言或有失当,然其心……其心昭昭,可鉴日月啊!他……他不过是一醉生梦死、口无遮拦的狂生!他醉后之言,岂能……岂能当真!求陛下念在他昔日供奉翰林、曾献《清平调》之微劳,饶他性命!陛下!”我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只能拼命地磕头,每一次额头撞击金砖都发出沉闷的“咚”声,眼前阵阵发黑,唯有李白那双带着震惊、困惑,最终化为复杂难言深意的眼睛,死死地烙印在我模糊的视线里。
“大胆!”李林甫的心腹厉声咆哮,脸色铁青,指着我,“何方小吏,竟敢咆哮朝堂,为罪臣张目!藐视天威,罪加一等!左右!还不将此狂徒拿下,一并……”
“慢。”
御座之上,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咆哮。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额头伤口流下的温热液体滑过脸颊的触感。
“李……慕白?”那至高无上的声音缓缓念出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我的心上,“秘书省正字……从九品下?”
“是……是……”我伏在地上,声音细若蚊蚋。
“朕记得你。”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回忆,语气平淡无波,却让我的心跳几乎停止,“神龙二年,前司农少卿李敬玄……是你何人?”
“轰——!”
仿佛一道九天神雷毫无征兆地劈落,直贯天灵!李敬玄!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尘封多年、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匕首,猛地刺穿了我记忆深处最坚固、最黑暗的封印!无数混乱而血腥的画面瞬间在脑海中炸开——凄厉的哭喊,冰冷的镣铐,染血的刑场,还有一双双充满刻骨仇恨的眼睛……父亲!那个因卷入神龙政变余波而被定为“附逆”、最终被腰斩于市、家产抄没、亲族流放的罪臣!那个让“李慕白”这个名字也蒙上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只能在这秘书省最卑微的角落苟延残喘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