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官府来“募粮”,多亏有这座山,我和二叔才没饿死。说起来那 “募粮” 的由头,还是胡铁牛主动挑起来的。
那会儿南方河安府遭了洪灾,官府粮仓空了,便派了人四处 “以钱换粮”,说是换,实则半买半征。胡铁牛那会儿刚从山洞里得了几百斤粮食,一听这消息,眼睛都亮了。他咬咬牙捐出一半,嘴上喊着 “为朝廷分忧”,心里打的全是搏前程的算盘 —— 以为捐了粮就能攀上官场的边。
可他那点粮食哪够看?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不过歪打正着,倒是让胡宝珠入了一起来收粮的胡凉县县令公子的眼。就因这事结了缘,上辈子胡宝珠才能顺顺当当进女子学堂,成了村里第一个识字的姑娘。
这一世?山洞里的粮食早被狗蛋一家搬走了,他们爷俩再不用饿肚子。而胡宝珠啊,没了我的粮食,你的女子学堂,这辈子怕是连门槛都摸不着了。
天快蒙蒙亮时,东方泛起鱼肚白,我终于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挪到二叔家院外。露水打湿了裤脚,山风浸得骨头缝都发疼,背上的背篼勒得肩膀火辣辣的,像要磨掉一层皮。
二叔自腿伤后,就不怎么锁院门了。一来是夜里若有人找,他那腿不方便起身;二来家里实在穷得叮当响,除了他孤身一人,连只鸡鸭都没养过,偷都没得偷。
我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朽坏的门轴 “吱呀” 一声,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清晰。
“阿四?是你么?” 二叔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这时候的二叔,正为治腿的一百两银子愁得头发都白了,成宿成宿睡不着,就算眯一会儿也浅得很,一点动静就醒。
我走到他房门前,故意让语气带着几分低落和委屈:“二叔,是我。肚子实在空得慌……”
“厨房灶里埋着根红薯,” 屋里传来二叔的叹息,那声气里全是无奈,“你那爹娘…… 唉,心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话音落,屋里便又静了,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声。
进了厨房,我放下背篼,小心翼翼地搬出那只坛子。
终于把坛子掏空,灶台上已摆了一碗米,三块金条、五个拳头大的银元宝,还有八个小银元宝。
这么多钱!难怪胡宝珠上辈子能顿顿喝牛乳!
有钱了!能给二叔治腿了!我恨不得立马踹开门告诉二叔这个好消息!可脚刚抬起来,又猛地顿住。
不行。现在就把钱给二叔,等他腿好了,我那爹娘准会像以前那样,用几句 “亲兄弟”“一家人” 的好话哄得他团团转,让他继续当牛做马,替他们干活,养着胡宝珠。
只有像上辈子那样,让他亲身体验一遍我亲爹娘的凉薄无情,他才能彻底寒心,真正醒悟过来,谁才是真心待他好的人。
我把钱藏在了茅房——那地方自从二叔断腿后就没人收拾,秽气冲天,胡铁牛一家是死也不肯靠近的。
5
回到胡铁牛家时,李翠花刚把朝食摆上桌,瞅见我进门就劈头盖脸一顿骂。直到我从背篼里掏出那几个红薯土豆,她才悻悻地闭了嘴。
早饭是黄乎乎的野菜饼,嚼在嘴里发苦,咽下去的时候刺嗓子。唯独胡宝珠的碗里是鸡蛋羹,嫩黄滑嫩,香气勾得人直缩鼻子——连胡铁牛夫妇都盯着那碗,喉结不住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