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收回目光,没接话。心脏在胸腔里有点不规律地跳了几下。我有个秘密,一个像胎记一样长在我感知里的秘密:当别人处于强烈的情绪波动时,靠近他们,我会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情绪带来的“痛”。愤怒是滚烫的针扎,悲伤是沉重的钝击,而喜悦……有时候也会像过强的电流,带来短暂的麻痹刺痛。这能力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我本能地疏离人群,尤其是那些情绪外放、活得轰轰烈烈的人。沈清野,显然属于这一类。他周身散发的强烈存在感,即使隔着半个礼堂,也像一团无形的火,让我下意识地想要退避。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睡过去,是因为前一晚在画室通宵赶一幅参赛作品。而那个位置,是他替一个因故晚到的室友占的。沈清野,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平静如死水的生活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然后……他本人就真的像颗横冲直撞的陨石,直接砸进了我的世界。

起初只是些零碎的片段,像散落的拼图。在拥挤的食堂,我端着餐盘艰难地寻找空位,猝不及防地被人从侧面轻轻撞了一下,餐盘里的汤碗危险地晃荡,几滴油星溅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而稳地扶住了我的托盘边缘。

“小心。”

我抬头,撞进一双带着点歉意的、清亮的眼睛里。是沈清野。他身上有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味道,指尖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钴蓝色。距离很近,他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像无形的热浪,瞬间让我呼吸一窒,指尖传来细微的麻刺感——那是他举手之劳带来的、并不强烈的善意情绪波动。

“谢谢。”我飞快地垂下眼,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小事儿。”他松开手,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阳光得有点晃眼。随即他目光扫过我餐盘里寡淡的青菜豆腐,“哥们儿,吃这么素?走,那边窗口的红烧排骨还有,我请你。”

那股热浪带来的麻刺感瞬间升级成了灼烧感。我几乎是仓惶地后退半步,感觉脸颊在发烫,心口却像被无形的烙铁烫了一下。“不、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好!”我语无伦次,端着餐盘落荒而逃,能感觉到他带着点困惑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背上。

再后来,是在图书馆的角落。我喜欢窝在艺术类书架后面那个靠窗的固定位置,安静,人少。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我正埋头在素描本上勾画窗外的树影,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阴影笼罩下来。

“嘿,又是你。”

我抬头,又是沈清野。他手里拿着两本厚厚的西方美术史图鉴,自来熟地在我对面的空位坐下,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位置风水不错。”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我摊开的素描本上,毫不避讳地探头看过来,“啧,线稿挺干净啊。你也学画的?”

“没…只是爱好。”我下意识地想合上本子,那上面除了树影,还有几页角落里,反复出现同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线条潦草,却带着某种固执。

“爱好画得这么好?”他挑眉,带着点真诚的欣赏。那股属于他的、充满活力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像夏日正午的阳光,强烈而直接。我握着铅笔的手指开始微微发颤,心口泛起熟悉的灼痛感,伴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的欣赏是纯粹的,热烈的,像一杯度数很高的酒,对我这个“感官过敏”的人来说,刺激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