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团不灭的野火，不管我怎么躲，怎么泼冷水（虽然只是象征性的），他总能找到新的路径烧过来。他会在图书馆“不经意”地坐在我对面，推过来一张画着可爱涂鸦的纸条：“别老看代码了，眼睛会瞎的。看我新涂的猫，像不像你？（旁边画着一只蜷缩着睡觉的简笔猫）”。纸条上飞扬的线条传递着他轻松愉悦的情绪，隔着空气，那愉悦也像细小的绒毛，轻轻搔刮着我的感官，带来一阵阵细碎的痒和麻。
他会在我去开水房打水时，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手里拎着两杯热腾腾的奶茶，不由分说地把其中一杯塞进我手里。“喏，红豆的，暖手。”塑料杯壁传来的温热和他掌心的温度一起涌过来，烫得我差点脱手。那杯奶茶沉甸甸的，捧在手里，像捧着一颗滚烫的心。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杯壁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混着他传递过来的、笨拙却真诚的关切，在心口汇聚成一种奇异的暖流，缓缓流淌，竟奇异地中和了那惯常的灼痛感，留下一种温热的、陌生的酸胀。
这种酸胀感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它不再是纯粹的、需要防御的痛楚，而是一种更复杂、更危险的东西。我开始偷偷在素描本上画他。不是图书馆里那个模糊的侧影，是他靠在礼堂柱子睡觉时安然的轮廓，是他递奶茶时指尖的温度，是他写纸条时微微勾起的嘴角。线条一次比一次流畅，一次比一次大胆。每一次落笔，都像在触碰那团危险的火焰，指尖传来微弱的麻刺感，心口却鼓胀着一种隐秘的、带着痛感的甜。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像一只把松果小心翼翼埋进最深积雪里的松鼠。直到那个深秋的下午，风带着凉意吹进画室敞开的窗户。
那是美院公共画室，人不多。沈清野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对着画架上一幅未完成的风景油画调着颜色，神情专注。我缩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画架后面，素描本摊在膝上，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画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摩擦纸面的声音，窗外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我擂鼓般的心跳。
我画的是他此刻的侧影。阳光勾勒着他鼻梁的弧度，微微蹙起的眉心显示出他正为某个色彩关系纠结。我的笔触前所未有的放松、流畅，仿佛那些线条早已在我心里演练了千百遍。
“林默！”
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宁静。是苏晓晓，我们系里一个性格开朗的女生，平时和我、周宇关系还算近。她抱着一摞画材走进来，风风火火地朝我这边走来，显然没注意到窗边的沈清野。
“可算找到你了！周宇说你可能在这儿……咦？你在画什么宝贝呢？神神秘秘的！”她说着，好奇地凑过来，目光直接落在我膝头的素描本上。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想要合上本子的动作迟了半秒。
“哇——！”苏晓晓的惊呼在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这…这不是沈清野吗？！天哪林默！你画得也太像了吧！这神态，这细节……”她完全没意识到我的窘迫，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你该不会……暗恋人家吧？！”
“暗恋”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我猛地抬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目光越过苏晓晓惊讶的脸，直直撞上画室另一头——沈清野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手里还捏着那支沾满颜料的油画笔。他就那么站着，隔着几排画架，隔着散落的石膏像，静静地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