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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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如墨,浸透了摄政王萧翊府邸深处的地牢。潮湿的石壁上渗着冰冷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沈知微被粗暴地按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双手反剪在身后,粗砺的铁链勒进他曾经养尊处优的手腕,留下深深的红痕。他身上那件曾经象征着江南才子、朝廷命官身份的月白长衫,此刻已被血污与尘土玷污得不成样子,破烂地贴在消瘦的脊背上。

曾经,他是名满京华的沈大人,沈知微。温润如玉,才华横溢,是无数名门闺秀的梦中良人。可如今,他只是阶下囚,一个被怀疑与军报失窃案有关的罪人。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他要保护一个人——那个高高在上,此刻或许正冷眼旁观的摄政王,萧翊。军报关系重大,牵系着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他选择了自己扛下这一切,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来断绝所有可能的牵连,也彻底斩断自己与过去的某种联系。

“沈大人,事到如今,你若肯招出军报的下落,或许王爷还能从轻发落。”行刑的狱卒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见过太多硬骨头,但像沈知微这样,明明是文弱书生,却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并不多见。

沈知微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和因隐忍而微微颤抖的下颌线。他没有回答,只是将眼睫缓缓垂下,掩去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忠诚,有决绝,或许,还有一丝深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楚。

狱卒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旁边火炉里的烙铁早已烧得通红,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灼人的热浪,连空气都仿佛被扭曲了。那烙铁的形状狰狞,是王府特有的标记。

“得罪了。”

随着狱卒一声低喝,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猛地朝着沈知微毫无防备的脊背按去!

“滋啦——!!!”

皮肉被瞬间烫焦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响起,尖锐得令人牙酸。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几乎令人窒息。

预想中的惨叫并未响起。

沈知微的身体在烙铁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刹那,猛地绷紧,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全身的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骨髓深处。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轰鸣的巨响,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死死咬住了下唇,直到尝到满口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让自己痛呼出声。他知道,他不能喊。他的沉默,是他最后的武器,也是他对萧翊最后的交代。

他的双手被反绑着,无法挣扎,只能将所有的痛苦与力量,都倾注到了紧握的拳头上,以及……身下那把干燥的稻草。

地牢的地面铺着一层用来防潮的稻草,粗糙而坚韧。沈知微的手指在剧痛中痉挛,下意识地深深攥住了身侧的稻草。那看似柔弱的稻草,在他指骨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因剧痛而颤抖的紧握下,竟一根根被硬生生攥断!更惊人的是,他掌心不知何时被尖锐的石片或稻草梗划破,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那些干燥的稻草,将其攥成了一团血淋淋的、令人心悸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