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昏暗的室内,林深静静地躺着,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那细微动作好似在与命运进行一场微弱抗争。

他的指尖距离颜料盒仅三厘米,仿佛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触及那充满色彩与希望的世界。然而此刻,他却被困在这诡异空间里,动弹不得。

光从天窗移开,修复台上的《赛博菩萨》渐渐陷入半明半暗的氛围中。画布上那道红酒裂痕不再反光,宛如一道干涸的伤口,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地板冰凉,寒意透过衣衫直抵林深的骨髓。空气中残留着香草奶味与矿物颜料混合的气息,却不再流动,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凝固。寂静如一块沉重的巨石压下,连尘埃都悬停在斜切的光柱中,不敢有丝毫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沉船后浮出水面的残片,一片片艰难地拼凑回来。林深的呼吸逐渐加重,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眼皮也开始颤动,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试图撑开那沉重的眼帘。终于,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视野模糊,边缘泛灰,如同被水浸过的相纸,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他眨了几次眼,眼球干涩刺痛,好似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视线才慢慢聚焦。

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原本通透的玻璃天窗被金属板封死,只留下几道细缝透进微弱光线,那光线如同希望的火种,却又那么微弱。四壁不再是画室那洁白如雪的墙壁,而是深灰色防潮板,接缝处用铆钉固定,整齐得近乎冷酷,仿佛在向林深展示这无情的现实。

修复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嵌入墙体的金属工作台,台面覆盖着黑色软垫,边缘有卡槽,像是为固定画框设计的,但在林深眼中,这一切却像一座无形的牢笼。

他想撑起身子,右腿猛地一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下拽。脚踝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蟒蛇紧紧缠住,让他心生恐惧。他低头看清了——一条宽约四指的皮质束缚带,扣在脚踝骨上方,内衬是柔软的麂皮,外层是哑光黑皮,扣环是黄铜的,泛着冷光,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束缚带另一端连着一根短链,固定在墙角的金属桩上,链长不足三米,这短短的链条限制了他所有的自由。

他猛地一挣,链条哗啦作响,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皮带勒进皮肤,留下一道红痕,疼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但他顾不上这些,心中只有对自由的渴望。“这是……什么?”他声音沙哑,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疑惑和愤怒。

他环顾四周,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绝望。画室被彻底改造,原来的储物柜、画架、电脑桌全都消失不见,仿佛那些曾经陪伴他创作的伙伴都被无情抹去。墙边多了一个封闭式陈列架,玻璃罩内摆放着几幅画作,灯光从上方打下,画中人物面容模糊,却都带着相似的低垂眼神,像是在诉说无尽的悲哀。角落立着一个恒温恒湿机,发出低频嗡鸣,那声音像恶魔的低语,让林深内心更加不安。床铺靠墙而设,窄而规整,床单素白,没有褶皱,像从未有人躺过,仿佛这一切都是为迎接他这个“囚犯”而精心准备的。

只有那幅《赛博菩萨》还在。它被重新绷在画框上,挂在正对床铺的墙上。画布上的红酒渍已被处理,表面覆盖了一层透明修复膜,裂痕依旧清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旧伤。电子佛眼的光晕被重新描摹过,比原来更亮,却少了某种流动的灵性,那冰冷的光芒仿佛冷冷地注视着他,让他感到无比压抑。

林深伸手去摸脚踝上的皮带,指尖触到金属扣环,冰冷坚硬。他用力抠动,双手肌肉紧绷,血管清晰可见,但那扣环却纹丝不动,仿佛在宣告他的徒劳。他抬头看向门——一道厚重的金属门,没有把手,只有一道电子锁面板,泛着幽蓝的光,那光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让他心生寒意。

他张嘴想喊,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仿佛连声音都被这无情的环境剥夺了。就在这时,门侧的电子锁发出轻微的“滴”声,蓝光转为绿光,门无声滑开,这声音在林深听来,却像恶魔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陆沉走了进来。他穿着深灰西装,袖口露出一截白衬衫,袖扣是暗银色的,形状像一枚极简的锁,仿佛在暗示他对林深的禁锢。他步伐稳健,皮鞋踩在防潮板上,声音被材料吸收,几乎没有声响,像一个幽灵悄然出现在林深面前。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看着林深跪坐在地上的样子,眼神平静,像在观察一件刚完成的作品,那平静眼神让林深不寒而栗。

“醒了。”他说,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平淡得仿佛林深醒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林深仰头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喘息,而是因为某种被彻底撕裂的认知正在崩塌。他眼神中满是愤怒和不解,仿佛在质问陆沉为何要这样对他。

“你把我关起来了。”林深声音颤抖,每个字都充满愤怒和绝望。

“不。”陆沉缓步走近,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步伐从容不迫,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只是把你安置在一个更适合创作的地方。”他声音低沉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这是囚室。”林深声音发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不是展品!”他声音里充满不甘和反抗。

“你比展品珍贵。”陆沉蹲下,与他视线平齐。他的眼睛很黑,没有情绪波动,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你是唯一能画出赛博菩萨的人。而那样的作品,不该暴露在混乱的环境里。”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所以你就给我下药?锁住我?”林深眼神中满是愤怒和质问,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是保护你。”陆沉语气依旧平稳,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林深好。“你昨晚手在抖,眼睛充血,再画下去,画会毁,你也撑不住。我给你最好的材料、最好的环境,甚至……替你清除了干扰。”他声音低沉缓慢,像是在耐心解释。

“干扰?”林深冷笑,笑声中充满嘲讽和无奈。“你说的是我家人、朋友,还是我的自由?”他眼神中透露出对陆沉的不屑和愤怒。

陆沉没回答。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是林深的身份证和护照。证件整齐叠放,边缘无损,仿佛在向林深展示他的“杰作”。

他抽出护照,慢条斯理地翻开,那动作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林深瞳孔骤缩,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恐惧和愤怒在心中交织。

陆沉的拇指摩挲过护照封面,那触感仿佛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物品。然后,他用指尖捏住一角,缓缓撕下。纸张发出清脆的裂响,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是林深自由的丧钟。

一页又一页,林深的名字、照片、出生地、国籍信息被一点点撕开,碎片落在地板上,像雪片般散落。最后,他将整本护照撕成四块,松手任其飘落。那飘落的碎片,仿佛是林深破碎的梦想和自由。

“现在。”陆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你不再需要这些了。”

“你疯了!”林深猛地扑上前,链条瞬间绷直,狠狠勒住脚踝。他摔倒在地,手撑着地,指甲在防潮板上刮出几道白痕,疼痛让他更加愤怒。“你没权力这么做!我不是你的东西!”他声音中充满愤怒和绝望。

“权力?”陆沉低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轻蔑。“我不需要权力。你已经在这里了。门锁着,信号被屏蔽,食物由我控制。你画的每一笔、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由我提供。”他语气中充满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你抗拒,是因为你还记得外面。但很快,你会明白——这里才是你该在的地方。”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想要洗脑林深。

林深喘着气,手指抠进地板缝隙,指节发白。他抬头死死盯着墙上那幅《赛博菩萨》。画中菩萨的电子佛眼依旧泛着光,可那光不再慈悲,反而像在冷冷注视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和绝望。

“你毁了我的画。”他声音低哑,充满悲伤和愤怒。“也毁了我。”

“我没有毁你。”陆沉转身走向门边,脚步不停,背影显得那么冷酷无情。“我让你完整。”

门即将关闭前,他停下,侧脸轮廓在幽光中显得锋利。

“你不需要再做林深。你只需要,成为我的收藏。”他的声音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传入林深耳中,那声音仿佛是一个诅咒。

门无声合拢。

电子锁“滴”地一声,蓝光恢复。

林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视线落在地板上那堆护照碎片上。其中一片还粘着他照片的一角——年轻的面孔,眼神明亮,嘴角微扬,背景是美术学院的樱花树。照片中的自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自由快乐。

他伸手,指尖触到那片纸。纸很薄,边缘锋利如刀片。他缓缓将它捏起,举到眼前。照片上的自己正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问他,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林深眼中渐渐泛起泪花,内心充满痛苦和迷茫,不知道未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