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正对着他的监控镜头。那监控好似一只无形的眼睛,冰冷且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让他瞬间从混沌的意识中彻底清醒过来。
林深目光呆滞地盯着它,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思绪仿佛被这小小的黑点吸了进去。许久,他只觉视线发酸,眼球好似被烈火灼烧一般,才艰难地缓缓移开目光。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干涩又磨人,就像吞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
他想坐起身,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动作迟缓而艰难。脚踝上的皮质束缚带随着他的移动而绷紧,那黄铜扣环在清晨微弱的晨光中泛出冷调的光泽,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与挣扎。
他靠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嘴角,那里有一道昨晚磕在工作台边缘留下的擦伤,此时已经结了薄薄一层血痂,摸上去硬邦邦的,带着一丝刺痛。
墙上的《赛博菩萨》依旧挂在那里,菩萨的眼神空洞地俯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仿佛在悲悯他的遭遇。林深望着那幅画,心中五味杂陈,愤怒、绝望、不甘交织在一起。
突然,门锁“滴”了一声,蓝光转绿。林深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他知道,又有人要进来了。
陆沉走进来时没穿大衣,只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显得干练而冷峻。他的袖口卷起,露出腕表冷银的表盘,每一秒的跳动都像是在宣告着时间的流逝和他的掌控。他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盒,步伐沉稳而坚定,仿佛今天只是来完成一项日常的维护工作,而非面对一个被囚禁的灵魂。
林深坐在床沿,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沉。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疑惑,不知道陆沉这次进来又要搞什么名堂。陆沉径直走到墙角,仰头看向通风口旁的监控镜头,眼神专注而冷静。他打开工具盒,取出一把微型螺丝刀,手指灵活地转动着螺丝刀,熟练地拆下外壳,剪断线路,将整套设备取了下来。那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塑料外壳被他随手扔进垃圾袋,发出“噗”的一声闷响,而金属底座则用一块布仔细擦净,收进盒中,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文物。
“以后不用这个了。”他说,声音平静得就像在陈述今天的天气,没有丝毫波澜。
林深盯着那空出的孔洞,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念头,没有了画面回放,没有了那无声的凝视,也没有了碎纸机碾过希望的画面。那枚曾将他的一切举动都录入系统的黑眼,此刻已被摘除,只剩下一个圆形的凹痕,边缘还沾着些许灰尘,看起来落寞又孤寂。
他忽然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胸腔里那股压抑已久的闷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可他的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有着一丝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陆沉合上工具盒,目光随意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觉得,现在没人看着你了?”
林深没有回答,他不想给这句话任何回应的分量。他知道,陆沉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这背后肯定还有什么阴谋。
“随你。”陆沉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前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警告,“但别做蠢事。我依然知道你在做什么。”
门关上,锁光亮起。那清脆的“咔嚓”声仿佛是一道枷锁,再次将林深的希望锁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林深没有动,他静静地坐在床沿,听着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慢慢站起身,脚踝上的链条发出轻响,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无奈。他一步步走向那面曾藏匿监控的墙,脚步有些迟疑,又带着一丝期待。他踮起脚,伸手触碰那个空洞,指尖碰到的是凉而粗糙的墙面,还有几粒松动的灰屑。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缩回手,掌心沾了点白粉。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白粉,忽然笑了。那笑容不是干涩的笑,而是一种近乎轻佻的、带着试探的弧度。他转身走向工作台,拿起调色刀,刀刃在光线下泛出冷白的光,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需要确认。
他举起调色刀,对准那空洞,缓缓移动。刀面反射出天花板一角、墙壁、他自己扭曲的脸,那扭曲的脸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他来回走了几步,刀面扫过整个房间的死角,依旧什么都没有。没有红点闪烁,没有自动追踪的微调声,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他放下刀,空气里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缝隙,就像黑暗中透进来的一缕曙光。
他走到陈列架前。昨夜的愤怒还在指尖发烫,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将他的手指灼伤。他猛地攥紧拳头,抬手一砸——
“砰!”
玻璃一角应声碎裂,玻璃飞溅,几片落在脚边,映出他变形的瞳孔。
警报没响。
他怔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喜和不敢置信。他抓起另一块玻璃,狠狠砸向墙面。碎片四散,一道划痕留在金属板上,那划痕仿佛是他对这个囚禁他的世界的反抗。
依旧寂静。
他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这不是幻觉。监控真的被拆了。至少,表面的这套系统已经失效。
他弯腰捡起一片较大的玻璃,锋利的边缘割得掌心生疼。他握紧它,像握住一把刀,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他盯着门,盯着那道电子锁,盯着这条通往外界的唯一路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决绝。
也许……还有机会。
他走向床底,掀开防潮板的一角,动作迅速而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他将玻璃片塞进最深处,动作带着久违的决断,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站起身,正要退回原位,忽然注意到天花板角落的一处异样。那里有个极小的暗格,嵌在吊顶接缝中,边缘比其他地方略深。刚才陆沉拆监控时,目光曾在那里停留过一瞬——极短,几乎无法察觉。
他眯起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和警惕。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细微的“嗒”一声,像是金属卡扣归位。那声音虽然微小,却像是一颗炸弹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把那暗格看穿。暗格边缘的灰尘轻轻飘落,在阳光里浮成一条斜线,那飘落的灰尘仿佛是他希望的破灭。
他僵在原地,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那不是自然脱落的尘埃。那是被扰动的痕迹。
他慢慢后退一步,再一步,直到背抵住墙。手中的调色刀还攥着,但他忽然觉得这东西轻得可笑,根本无法与那隐藏在暗处的威胁抗衡。他盯着那暗格,盯着那条缓缓沉降的浮尘线,仿佛看见一只无形的眼睛,正从黑暗中缓缓睁开,那眼睛里充满了冷漠和嘲讽。
开门声再次响起。
陆沉回来得比预想快。他没带工具盒,只手里拿着一份清单,神情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玻璃碎片,语气平淡地问道:“你砸了画?”
林深没说话,他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玩弄的愤怒。那愤怒在他的胸膛里熊熊燃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沉走近,弯腰捡起一块带颜料的玻璃,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戏谑,“你以为监控拆了,就能自由行动?就能藏东西、划伤自己、试图割断链条?”他直起身,将玻璃片放进裤袋,语气冰冷而坚定,“我不再需要那套老旧的系统了。”
林深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带着一丝愤怒和不甘,“那你用什么看着我?”
陆沉没回答,他只是抬眼,看向天花板那个暗格。
林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有些眼睛,”陆沉说,声音低沉而神秘,“不需要你看见。”
他转身走向工作台,拉开抽屉,开始一件件清点。剪刀、刻刀、金属刮板、装颜料的玻璃瓶——所有带尖锐边缘的物品,全被他收进一个黑色收纳箱。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在执行一项神圣的任务。
“从今天起,这些由我保管。”他说,语气不容置疑,“你画画可以用软头工具,颜料我会按量提供。”
林深冲上前一步,链条哗啦作响,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抗议,“那是我的东西!”
“我是为了保护你。”陆沉合上箱盖,扣紧锁扣,语气平静得让人发狂,“你情绪不稳定,容易失控。我不希望你伤到自己。”
“我不是病人!”林深吼出这句话,声音撞在金属墙上,反弹回来,显得格外孤绝。那声音仿佛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呐喊,却没有人能够听见。
陆沉终于看他一眼,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林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你是不是,我说了算。”
他提起箱子,走向门口,脚步依旧沉稳而坚定。
门合拢,锁光亮起。
林深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把调色刀——刚才混乱中,它没被收走。也许是陆沉故意留下的,也许是疏忽。
他低头看着刀刃,刀面上映出他的脸:苍白,眼底发青,嘴角的血痂已经裂开,渗出一点暗红。那暗红的血迹仿佛是他心中的伤痛。他忽然举起刀,对准天花板那个暗格,猛地掷出——
刀身“咚”地一声钉入吊顶边缘,颤动不止,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愤怒和不甘。
三秒后,一声极轻的“滴”从暗格深处传来。
像是回应。
林深站在原地,胸口起伏,呼吸急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他知道,自己始终都在陆沉的掌控之中。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触到嘴角的伤口。血已经凝了,但他还是用力抹了一把,将那道暗红涂在掌心。那掌心的血迹仿佛是他反抗的印记。
他低头看着那摊血,忽然蹲下身,用手指蘸着血,在地板上画了一道线。
从脚边,一直延伸到门缝下方。
像一道封印。
又像一道界限。
他坐回去,靠着墙,抬头盯着那把钉在天花板的调色刀。刀身还在微微震颤,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发出微弱的声响。
远处,传来电梯启动的低鸣,那低鸣声仿佛是命运的召唤,却又离他那么遥远。林深知道,自己的抗争才刚刚开始,而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