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晚被那声冰冷的“出去”钉在原地,最终,在白卿颜无形的重压下,她只能担忧地最后看了沈知南一眼,一步一顿地挪出了那间华丽的囚笼。厚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再次无声合拢,落锁的“咔哒”声如同最终的判决,清晰地回荡在沈知南死寂的心湖。
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阳光依旧明亮,却像冰冷的探照灯,将她无处遁形的恐惧和屈辱照得纤毫毕现。白卿颜没有立刻逼近,他只是站在门边,如同掌控一切的君王,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将她因“休学”二字而彻底崩溃的惨状尽收眼底。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猎物反应的了然。
“休学……”沈知南的嘴唇无声地翕动,这两个字在她脑海中疯狂回旋,碾碎了她仅存的幻想。母亲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脸,透析机冰冷的运转声,催债人狰狞的嘴脸……所有她赖以支撑、拼命维系的一切,都将因为这两个字化为齑粉。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这时,她垂落在丝绒沙发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就在沙发垫与扶手的缝隙深处。
手机!
她心头猛地一颤,几乎停止了呼吸!是李晚晚!一定是刚才她们坐下时,晚晚动作间不小心掉落的!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劈开了她眼前绝望的浓雾。
白卿颜似乎察觉到了她身体瞬间的僵硬。他微微蹙眉,迈开长腿,无声地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带着迫人的压力,一步步逼近。
恐惧再次攥紧了心脏,但这一次,绝望之中却生出了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沈知南猛地吸了一口气,在阴影即将完全笼罩她的前一秒,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闪电般地探手入缝隙,死死抓住了那个冰冷的金属外壳!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濒死野兽的爆发力,同时身体借着沙发扶手的力量猛地向侧面一滚!
“砰!”她狼狈地摔倒在地毯上,顾不上疼痛,在翻滚的同时,手指已经凭借着肌肉记忆,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解锁、拨号——不是110,而是直接按下了李晚晚曾经紧急存入的一个号码,那个号码的主人是李晚晚父亲的一位故交,一位在警界颇有地位的人物!在对方接通,传来沉稳“喂”声的瞬间,沈知南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话筒嘶喊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爆发而扭曲变调:
“救命!我被非法拘禁!地址是澜山别墅区一号!白卿颜!快来人!救救我!”每一个字都像从撕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沫的味道。
“沈知南!”白卿颜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显然没料到她手里竟藏着通讯工具,更没料到她敢如此决绝。他一步上前,速度快得惊人,大手带着雷霆之势,狠狠抓向她握着手机的手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前一刹那,沈知南猛地将手机用力砸向他面门!白卿颜下意识偏头躲闪,手机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啪”地一声撞在昂贵的实木护墙板上,屏幕瞬间碎裂!
这一下阻挡争取了不到半秒的时间,但对沈知南来说,足够了!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连滚带爬地从他脚边蹿了出去!目标直指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囚笼出口的房门!
她扑到门边,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厚重的门板,对着外面嘶声尖叫:“开门!救命!开门啊!”泪水混合着汗水,在她惨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门外的保镖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巨大动静和呼救,以及沈知南那声清晰的报警电话内容。犹豫仅仅持续了一瞬,门锁“咔哒”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隙!
希望的光!
沈知南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门缝,像一道虚弱的闪电冲了出去!走廊里守着的两个保镖下意识想拦,却被她眼中那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和不顾一切的冲势慑住,动作慢了半拍。
“拦住她!”身后,传来白卿颜冰冷刺骨、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命令。
沈知南头也不回,赤着脚在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裂开来。她只有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恶魔!
就在她即将冲到楼梯口,逃离这顶层囚笼的瞬间,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和巨大的拉扯力!
是白卿颜!
他竟在短短几秒内追了上来!他的大手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扣住了她戴着那条向日葵水晶手链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放开我!”沈知南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水晶向日葵在剧烈的拉扯下撞击着她的皮肤,冰冷坚硬。
白卿颜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死死盯着她,手臂如同不可撼动的铁柱,要将她重新拖回那个地狱。
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沈知南猛地低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口咬在他箍住自己手腕的手臂上!
“唔!”白卿颜猝不及防,吃痛之下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本能地一松。
就是现在!
沈知南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那只没被抓住的手,猛地扯下自己手腕上那条象征着“所有权”和“囚禁”的向日葵水晶手链!她高高举起,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朝着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摔了下去!
“啪嚓——!”
一声无比清脆、又无比刺耳的碎裂声,在空旷的走廊里骤然炸响!
晶莹剔透的水晶向日葵瞬间四分五裂!细小的、折射着冰冷灯光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四散飞溅,滚落在昂贵的地毯和光洁的地面上,发出细碎的、绝望的哀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白卿颜的目光,从沈知南决绝而愤怒的脸上,缓缓移向地面那堆刺眼的、失去了所有光芒的碎片。他扣着她手腕的手指,终于……彻底松开了。
沈知南甚至来不及看他的表情,她猛地转身,像离弦的箭,跌跌撞撞地冲下旋转楼梯。她的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阶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不敢停,不敢回头。身后,是保镖们犹豫的脚步声和白卿颜令人窒息的沉默。
别墅大门洞开,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和冰冷的空气。沈知南一头扎进黑暗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狂奔,直到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发出嘶鸣,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目的红蓝光撕裂了山间的宁静。当警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沈知南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断裂,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在她昏迷被送上救护车后,澜山别墅一层的客厅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窟。
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官面色严肃。其中一位年长者,正是接到李晚晚辗转求助的那位故交,陈局。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坐在昂贵沙发上面沉如水的白卿颜。
“白先生,我们需要一个解释。”陈局的声音沉稳,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沈小姐报警称被非法拘禁,我们到达时她的状态极度惊恐,手腕有新鲜伤痕。关于顶层房间门锁的问题,以及沈小姐的指控,请你配合说明。”
白卿颜缓缓抬起眼,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慌乱,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平静。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沈知南挣扎弄皱的昂贵西装袖口,声音听不出情绪:“陈局,一场误会而已。我的未婚妻情绪不太稳定,和我闹了点小矛盾,一时冲动。锁门?”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别墅的智能系统有时会误操作,安保人员反应过度,以为有异常,这才锁了门,是他们的失职。至于伤痕……”他目光扫过自己手臂上那圈清晰渗血的牙印,语气平淡,“情侣间争执,难免的。”
他的解释滴水不漏,将一切定性为“误会”和“过度保护”。顶级律师团队早已在赶来的路上。别墅的智能系统记录?自然可以“调整”。安保人员的证词?只会指向“保护”而非“囚禁”。沈知南的“未婚妻”身份,更是他此刻最有力的挡箭牌。
陈局眉头紧锁。白卿颜的身份和能量他清楚,没有实质性的、无法辩驳的铁证(比如长时间的监控录像、人证),仅凭沈知南的指控和她身上的伤痕(被解释为争执互殴),很难在短时间内撼动他。更何况,沈知南现在昏迷,无法做更详细的笔录。
“沈小姐需要就医检查。在她清醒并愿意配合调查之前,我们暂时无法立案。但白先生,”陈局加重了语气,“我们会对今晚的事情进行备案。请约束好你的人,确保沈小姐的人身自由和安全。否则,下一次,就不会只是‘误会’这么简单了。”
白卿颜微微颔首,姿态依旧从容:“当然。麻烦陈局了。等她情绪稳定,我会带她亲自去说明情况。”
一场看似雷霆万钧的救援,在冰冷的现实和权势的壁垒前,暂时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警察离开了,留下的是更深的压抑。
别墅重新恢复了死寂。保镖们大气不敢出,垂手肃立。
白卿颜独自一人,缓缓走上顶层。走廊里,水晶向日葵的碎片在灯光下折射着冰冷而破碎的光芒,像散落一地的泪珠。他在那堆碎片前停下了脚步。
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走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阴影。他缓缓蹲下身,昂贵的西装裤腿毫不介意地接触冰冷的地面。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耐心和专注,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拾着那些细小的、锋利的、已经毫无价值的水晶碎片。
他动作很慢,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他也恍若未觉。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被忤逆的震怒,有掌控失序的阴鸷,但更深层,似乎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决绝的碎裂声所刺痛的……什么。
所有的碎片,无论大小,都被他仔仔细细地、一片不落地拾起,收拢在掌心。然后,他站起身,走向书房。那里有一个特制的保险箱。他用沾着血珠的手指,输入复杂的密码,打开保险箱,将那一捧冰冷破碎的水晶残骸,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
“咔哒。”保险箱厚重的门合上,锁死。
如同锁上了一个被砸碎的幻梦,一个不容置疑的、终将被修复的“所有权”。
…
三天后,大学城,女生宿舍楼。
沈知南坐在自己那张小小的、铺着干净蓝格子床单的床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在风雨后努力扎根的小草。窗外是喧闹的校园广播声和学生们青春洋溢的谈笑声,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带着自由和尘埃的味道。手腕上缠着干净的纱布,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刚逃离的噩梦。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褪去了长久以来的惊惶和麻木,只剩下一种疲惫到极点后的、冰冷的清醒。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刚刚结束的通话记录——白卿颜的私人号码。
她盯着那串数字,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然后,她抬起手指,缓慢而坚定地,在屏幕上敲击:
**沈知南:白卿颜。**
**沈知南: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沈知南:你给我的五十万和付给我母亲的医药费,连同你施舍给我的所有东西,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全部还清。**
**沈知南: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
**沈知南:再不相干。**
**沈知南:再敢纠缠,我会让你知道,一无所有的人,也能咬下你一块肉。**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清脆又决绝。
沈知南没有等待回复。她直接长按那个号码,指尖在“删除联系人”的红色选项上悬停了一秒,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叮”的一声轻响。
那个代表着恐惧、屈辱和噩梦的名字,彻底从她的通讯录里消失。
她将手机丢到一边,仿佛丢掉一块烧红的烙铁。然后,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没有了那种昂贵的、冰冷的消毒水混合香氛的味道,只有宿舍里淡淡的洗衣粉清香,以及窗外传来的、属于真实世界的、嘈杂却无比珍贵的自由气息。
这口气息,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冰冷的平静。她伸手,拿过桌上那本厚厚的专业书,翻开了第一页。纸张摩擦的声音,沙沙作响,是废墟之上,重建堡垒的第一声号角。
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