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次有什么需要可以叫阿姨,她们都住在隔壁,听得见。”

他有一副很入耳动听的嗓音,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方斯南。

他那时,也有这样温柔的声音。

“这是你的毛巾,牙刷,牙膏就在旁边,卧室里的洗手间只有你用,所以不用怕用错东西,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阿姨。”

像是怕我反应太过迟钝,蒋昀语速很慢,没有不耐烦。

方斯南曾告诉我,蒋昀心机深重,最擅长伪装,要我嫁来以后,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他是要我监视蒋昀。

他怕蒋昀的病是假的,不争不抢是假的,而我,不光是礼物,还是试探蒋昀的工具。

但凡他没病,有傲气,都不会收下父亲私生子送来的盲人新娘。

可他不但娶了,还用心对待着。

我没心思去想他是君子还是小人,黑暗里,我能做的只有抓住身旁的浮木。

我低声向他道谢。

他似乎笑了笑,却又毫不介意地提起方斯南,“你行动不方便,斯南托我照顾好你,这都是应该的。”

失明后一直是方斯南在我身边细致入微地照顾我,教我分辨物品摆放的位置,一字一句告诉我病房外的风景花色,地板颜色,连语气几乎都跟蒋昀今天一样。

那些我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的日日夜夜,是方斯南牵着我走出医院。

黑暗的世界太过嘈杂混乱,汽车的鸣笛声,轮胎摩擦地面,商铺之间的叫卖,就连行人中的欢声笑语都会令我头疼胸闷。

前行的每一步都是未知又危险的,我总是走不了多远便无法再抬步,仿佛前方是万丈悬崖。

方斯南不曾厌烦,同样一条路,他带着我走十遍、二十遍,每当我停下,他便会在我身前蹲下,沉默地将我背回去。

那段时间他总是话很少,只有在安抚我时才会轻轻出声。

离开医院后,那个温柔话少的方斯南却好像不见了,他一反常态不准我离开家,理由是怕我一个人有危险。

在我提出要熟悉周边环境时,他向我保证会尽快让我复明,所以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

在我忍受不了黑暗和死寂,任性跑出去时,他又偷偷跟在我身后,救下了险些被车撞的我,而他自己却因为撞击伤,左臂永远无法提起重物。

那时他总说:“如果你不在了,我要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算上小时候他将我从火场里救出来,一共两次。

也是这两次,让我心甘情愿,奉献付出。

何况这些年他步履维艰,在父亲手下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蒋父稍不顺心便会对他动手。

我早已数不清多少次方斯南是带着伤回来的。

可他从不诉苦,也从不喊疼,怕我担心,总是什么都不说。

我看不到,却摸得到。

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在整整三年的磨砺下,他脱胎换骨,却变得和当年抛弃他跟母亲的蒋父一样凉薄贪婪。

也学会了拿女人换捷径。

结婚后方斯南打来过许多电话,我都没有接。

可我没想到,他会找过来。

蒋昀不在家,我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必须要出去迎客。

借助盲杖出去,不确定方向,捕捉不到方斯南的位置,等他走到我面前一臂的距离时我才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