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掐大腿一把,强自镇定:“宝儿听话,咱们玩捉迷藏!”
她连哄带抱,将宝儿塞进那散发着浓烈酸腐气味的咸菜缸里。“宝儿乖,躲好喽!千万别出声!你数一百个数,要是阿姐没找到,就再数一百个!数完姐姐找不到,你就赢了!”
“好…”盖子合上,掩住一声颤抖的呜咽。
头顶上,梁府的惨烈喧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靴子踩过碎瓦砾的冰冷声响、翻箱倒柜的粗暴动静、模糊不清的指令……如同钝刀,一下下剐蹭着紧贴在柴禾阴影里阿福的神经。她蜷缩着,浑身抖若筛糠,牙齿死死咬住袖口,将几乎冲破喉咙的尖叫硬生生堵了回去。
被发现就完了……只要宝儿能活着!
不知熬了多久,死寂终于笼罩一切。阿福不敢稍动,直到惨白天光透过小气窗射入,才知天已破晓。
她像生了锈的木偶,手脚并用爬出,确认四下无人,才返回挪开沉重的石板。缸内,宝儿蜷在腌菜堆里,竟抱着手臂睡着了,脸蛋蹭着脏污的衣袖。
阿福强忍泪水,以最快的速度搜罗家中存粮饮水,捆扎腰间,小心翼翼背起仍在沉睡的宝儿。
此地不宜久留。走!
三
湖州,谢府。
女儿一家的噩耗早已传来,谢老爷夫妇痛彻心扉,双双病倒,万念俱灰。当两个活似从泥潭里刨出的“枯树根”出现在熏着暖香的厅堂时,老两口浑浊的眼中才骤然有了光亮。
老夫人一把搂住浑身腥臭、形容枯槁、只会抽噎的小外孙,肝肠寸断,嚎啕大哭。谢老爷亦是老泪纵横。
良久,二人才看向一旁瑟缩侍立的阿福。老夫人泣不成声:“姑娘啊…好姑娘!多亏了你!你是我们谢家…再造的大恩人呐!”
“是是是,千真万确的大恩人!”厅中管事连忙附和。
阿福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磨破的衣角,不敢抬眼。
终于,裹着厚氅的宝儿被仆妇小心抱去沐浴更衣,老爷夫人也擦着泪跟去了。厅堂里,只剩下谢少爷(宝儿的舅舅)、心腹老管家,以及杵在光洁地砖上、显得格外污浊渺小的阿福。
谢少爷威严的目光毫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难为你了。”声音平淡得如同宣读公文,全无半分方才的感激,“一路风霜,不易。”
他略一抬眼示意。管家上前,捧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缎荷包,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笑容,塞进阿福僵硬的手中。
“乡下丫头,京城里待过些日子。”老管家声音压得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少爷的意思,姑娘一路辛苦,这点盘缠,足够你回乡置办几亩薄田,安稳度日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姑娘是明白人,我们这样人家…人言可畏呐。”
手中锦缎冰凉滑腻,内里银锭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掌心。
阿福猛地抬起头。那双在梁府七年磨练得本该温顺低垂的眼睛,此刻却灼灼地迎上谢少爷审视的目光。那目光深处,除了一贯的冷淡,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警惕?
厅堂一时静极,唯闻庭院池中金鲤偶尔翻起的水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