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我的身体成了商品清单上的一项。健康……肝脏……完好的……匹配移植……
林哲没有看完信息就打出了回复。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的速度快得惊人,是那种彻底了断旧事后投向新生活的急切和轻快:“收到。放心。手头刚好有一份‘完美现货’。今晚处理干净手续,明早‘送货’到你指定地点。”
他的手指落在发送键上,重重按了下去。
那一瞬间,我感觉……也许是我那刚死去的身体在冰柜里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内而外地爆发开来,几乎要冻裂被麻痹的神经纤维。比冰柜的温度低得多。
压缩机持续发出单调的嗡鸣。
林哲放下手机,没有再看一眼冰柜。他径直走到窗边,用力拉开了所有的百叶窗。午后明亮得有些惨烈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像一层廉价的漂白粉,刷满了整个血腥的现场,晃得一切虚假的尘埃无所遁形。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冰柜,背对着我(的灵魂和尸体),深深吸了一口气。阳光勾勒出他颀长的、略显孤寂的背影轮廓。
然后,他对着窗外城市喧闹的背景音,似乎轻轻哼起了什么不成调的旋律。
像终于甩掉了一个沉重、肮脏的巨大包袱。
【第二章】
光线在眼皮上跳舞,又或者只是濒死的幻觉在视网膜最后一次抽搐的投射。视野里并非黑暗,而是一片雾蒙蒙的灰白,像冲洗失败的老照片底片,边缘扭曲晃动。
一股力量猛地拉扯我向上、再向上,不是飞翔,倒像是溺水后骤然被抛出水面,然后狠狠摔在某种冰冷的、有形的“平面”上——发出无声的撞击和震颤。眼前所有混沌瞬间褪去。视角高悬,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完全不同于活着时的俯瞰角度——没错,是俯瞰!我正贴在天花板的角落,像一只被遗忘的壁虎。
我“看见”了。
下方是整个客厅的全景,熟悉的家具缩小变形。巨大的立式冰柜像一座突兀、沉默的白色墓碑。而沙发旁边,那个男人正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手指正极快地回复着什么,嘴角甚至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冰箱压缩机规律运作的低频嗡鸣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心跳。
刚才那一瞥带来的信息流如冰冷的钢针扎进我的意识核心——器官交易?!新鲜女尸?!完好的肝脏?!“老规矩”?!
比死亡更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我。那种无法形容的恶心感如同实质的潮水,即使此刻只剩“意识”形态,依旧在剧烈地翻涌、冲击着无形的边界。我的尸体!在那冰柜里!正作为一件“货源”,被我的丈夫和他的影后情人计算着切割、利用?!甚至已经有了买家?!
愤怒像是被封存在绝对零度的深潭里挣扎的怪兽,每一丝震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偏偏无法挣脱这无形的桎梏。
林哲收起手机,对着冰柜微微点了点头,像是赞许一件货物的品相。那眼神里的算计像淬毒的针。他转身走向楼梯,脚步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简直要哼起歌来。皮鞋敲击木楼梯的声音笃笃作响,一下,一下,砸在我已无肉体感知的灵魂上,敲击出空谷般的巨大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