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具巨大笨重,蒙着厚厚的灰尘,显得空旷而冷清。

“二楼尽头,我的房间,”伊莱指了指阴暗的楼梯,

“杂物间……在楼梯下面。你睡那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亚瑟空无一物的手,

“东西都带了?”

亚瑟摇摇头。

济贫院只给了他这个人。

伊莱沉默了一下,那浑浊的目光在亚瑟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穿透了他褴褛的衣衫,看到了里面那个更单薄、更空洞的存在。

“跟我来。”

他转身,脚步蹒跚地走向厨房旁边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

翻找了片刻,伊莱拖出一个蒙尘的木箱。

打开盖子,里面是几件叠得还算整齐、但明显旧得褪色的粗布衬衣和一条厚实的、用碎羊毛毡拼成的围巾。

围巾是深沉的墨绿色,针脚粗糙却厚实。

“以前帮工留下的,”

伊莱拿起围巾,抖了抖上面的灰,递给亚瑟,

“凑合着用。这里冬天,风……像刀子。”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施舍的意味,更像是在陈述一件必需的工具。

亚瑟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羊毛粗糙的纹理。

那触感陌生而奇异,带着一丝微弱的、被箱子困住的暖意。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它,羊毛的纤维微微刺着他的掌心。

他没有道谢。

在济贫院,施舍往往意味着更沉重的代价或者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只是低下头,更紧地攥住了那条围巾,仿佛抓住了一块能抵御寒冷的盾牌,尽管它此刻和他一样冰冷。

日子在风车巨大的、缓慢转动的阴影里流淌,像那条穿过农场边缘、冰冷迟滞的小河。

亚瑟的护工工作刻板而具体:清晨顶着刺骨的寒气劈好木柴,确保炉膛里总有那么几块木头在挣扎着燃烧;

把粗糙的燕麦粥和干硬的黑面包端到伊莱床边;费力地搀扶起那具沉重而衰朽的身体,挪到冰冷的便桶上;

清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便溺物;一遍遍擦拭老人失禁弄脏的地板和床单。

他的手指很快被碱水和冷水泡得发红、开裂,疼痛像细小的针,时刻扎着神经。

伊莱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

他常常坐在窗边那把吱呀作响的高背椅里,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被铅灰色天空笼罩的田野,或是凝视着那座巨大的、叶片懒洋洋转动着的风车。

然后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歌谣。

咳嗽声是他最常发出的声音,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那副枯朽的骨架彻底震散。

然而,也有一些时刻。

通常是下午,壁炉里的火稍微旺一些的时候,伊莱会从枕头下摸出一本封面破损、纸张泛黄的书。

书页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

“坐。”

某一天,伊莱指着炉边一小块地板,声音嘶哑地命令。

亚瑟犹豫了一下,依言坐下,身体依然习惯性地绷紧。

伊莱枯瘦的手指翻开书页,指着一个简单的单词。

“C-O-W,”他缓慢地念出,声音干涩,

“牛。外面那些,就是牛。”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亚瑟,带着一丝审视。

“念。”

亚瑟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却像堵了块石头。

济贫院只教会了他如何像野兽一样争夺生存,文字是另一个遥远世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