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那个巨大的帆布包像一座山,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肩膀和背脊的剧痛。梧桐市西区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迷宫,低矮破败的砖房挤挤挨挨,墙壁上布满了经年累月的污垢和层层叠叠的、早已褪色的广告招贴。狭窄的巷道两侧,歪歪扭扭地支棱着一些小店铺油腻腻的招牌——“老王杂货”、“利民小吃”、“便民五金”。空气里混杂着劣质油烟、腐烂垃圾和阴沟污水的复杂气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街面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几个裹着厚棉袄的老头缩着脖子蹲在墙角,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晚和她那个巨大的包袱,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的恶意。
林晚低着头,目光只盯着自己脚下那双磨得快要透底的旧球鞋鞋尖。她沿着这条弥漫着绝望气息的街巷,一家店一家店地走过去。
“老板……请问您这儿招人吗?”她的声音干涩,带着长途跋涉后的虚弱,努力想显得响亮些,却依旧细若蚊蚋。
第一家是家面馆,油腻的玻璃门后面,一个围着脏污围裙的胖男人正挥舞着油腻的汤勺。他闻声抬头,目光像秤砣一样在林晚身上掂量了几下,尤其在她那张过分稚气的脸和瘦小的身板上停留。他皱起眉头,嗓门洪亮:“招人?招洗碗工!你?成年了吗?身份证拿来我瞅瞅!”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局促地捏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我十五了,很能干活的……”她试图解释,声音却更低了。
“十五?”胖男人嗤笑一声,汤勺重重敲在锅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童工啊?走走走!我可不想惹麻烦!赶紧走!”他像驱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手。
林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不是因为羞耻,而是一种冰冷的、被剥光示众般的无助。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扇油腻的门。寒风刮在脸上,竟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第二家是个小小的裁缝铺。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缝纫机后,抬头看她,眼神还算温和:“小姑娘,找活儿?”
“嗯!阿姨,我什么都能干!打扫、跑腿都行!”林晚急切地点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老太太仔细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破旧的棉袄和那个巨大的帆布包上停留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唉,造孽哟……丫头,不是我不帮你,我这小店,自己都勉强糊口,哪还请得起人哟……你再去别处问问吧。”语气是温和的,拒绝却是彻底的。
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林晚垂下眼睫,低低说了声“谢谢阿姨”,转身离开。肩膀上的包似乎又沉重了几分,勒得她喘不过气。
第三家、第四家……拒绝的理由大同小异。年龄太小,没有身份证,看起来没力气……每一次询问都像是一次公开的羞辱,每一次被拒绝都像在肩上的重担又添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她的脚步越来越沉,头越垂越低。梧桐市灰暗的天空,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得她胸腔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寒意。
不知走了多久,拐过一条更加阴暗、堆满废弃建材的小巷。巷子尽头,有一家极其不起眼的小店。门脸窄小,灰扑扑的玻璃门上贴着早已褪色起卷的红字——“老张快餐”。门口歪歪扭扭地立着一块小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招杂工,管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