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目标,是杂货店门口那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柜台。柜台里,杂乱地躺着几支塑料外壳的口红。它们的外壳已经磨损得厉害,颜色也灰扑扑的,像蒙尘的垃圾。标价牌歪歪扭扭地插在旁边:2元。
口红。
那是“漂亮”的象征。是她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穿着鲜艳、步履轻盈的同龄女孩脸上,最常见的色彩。她们涂抹着各种颜色的嘴唇,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带着一种林晚永远无法企及的、鲜活又张扬的生命力。
她隔着几步远,躲在巷口的阴影里,目光死死地锁住柜台里那几支廉价的口红。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的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偷?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带来巨大的恐惧和羞耻。从小到大,即使在孤儿院饿得发昏,她也从未偷过别人的东西。
可是……十八岁。生日。礼物。
“拿一支吧……就一支……最便宜的那种……”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叫嚣,“没人会注意的……那个老头在打瞌睡……”
杂货店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稀疏、穿着破旧棉袄的老头坐在小马扎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对柜台毫无防备。
恐惧和渴望在她身体里激烈地撕扯、搏斗。时间仿佛凝固了。巷子里的寒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只有她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终于,那点微弱的、想要为自己活一次的渴望,像燎原的星火,短暂地压倒了根植于骨的恐惧和对道德的敬畏。
她动了。
像一道被无形力量推出的、无声无息的影子。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濒临崩溃的颤抖。一步,两步……她冲到柜台前,冰冷的手指闪电般探入蒙尘的玻璃柜台上方那道狭窄的缝隙。指尖触碰到一支塑料外壳的口红,冰凉的、廉价的触感。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颜色,猛地将它攥在手心,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得手的瞬间,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打盹的老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冲回了那条堆满垃圾的阴暗小巷。冰冷的寒风灌进她大张的嘴里,割得喉咙生疼,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地、无声地喘息。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她死死攥着那支偷来的口红,塑料壳硌得掌心生疼,汗水浸湿了它的表面。
她一口气跑回快餐店后门,背靠着冰冷油腻的墙壁,滑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直到这时,她才敢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支塑料外壳的口红。外壳是俗气的亮粉色,边缘有些磨损,透着一股廉价塑料特有的轻浮感。顶端的盖子歪斜着,露出里面一截小小的、颜色有些发暗的红色膏体。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偷来的、带着罪恶却又无比珍贵的火星。
林晚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拧开了那支廉价的、外壳磨损的粉色口红。一股混合着蜡味和淡淡化学香精的、廉价而独特的气味飘散出来。她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