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从不嫌弃。她会默默地坐在厨房角落的小板凳上,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那些残羹冷炙扒拉进自己的碗里,低着头,飞快地吞咽。食物的味道早已被混杂的调料和别人的唾液覆盖,但她吃得异常专注,仿佛那是世间难得的美味。只有在这个时候,她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眼睛里,才会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弱的光——一种纯粹的、对生存本能的满足。这是她一天中仅有的、能真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刻。
时间在油污和冷水中麻木地流逝。转眼,梧桐市迎来了又一个萧瑟的初春。日历无声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直到那个日期——三月十五日,猝不及防地撞进林晚混沌的意识里。
那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透就被老张粗暴的拍门声叫醒:“起来!搬菜去!睡死了吗?”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拖着疲惫的身体爬出那个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和灰尘气息的冰冷隔间。当她在水槽边用刺骨的冷水洗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墙上挂着的那本薄薄的、印着劣质美女挂历。挂历上,一个用红色记号笔画的、粗糙的圆圈,圈住了今天的日期。
三月十五日。
林晚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冰冷的水珠顺着她瘦削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同样冰冷的、油腻腻的水泥地上。她像一尊突然被冻结的石像,呆呆地望着那个红色的圆圈。一股极其陌生的、带着微弱电流般的悸动,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十八岁。
今天是她的生日。
一个从未被庆祝、甚至几乎被遗忘的日子。在福利院的十五年,没有人记得。孙院长只会在每年年初登记信息时,公式化地问一句:“生日没变吧?”然后在她点头后,冷漠地在表格上画个勾。生日?那不过是档案袋里一行冰冷的数字。
可今天不一样了。十八岁。成年了。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字眼,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分量。一股莫名的、细小却异常执拗的冲动,像初春冻土下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的草芽,在她沉寂已久的心底悄然滋生。她想要……想要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属于“林晚”自己的东西,一点能证明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并且“成年”了的印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按捺下去。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整个上午,她都在繁重枯燥的劳作中心不在焉。搬菜时差点绊倒,刷碗时又打碎了一个盘子,引来老张更响亮的怒骂。那些斥责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十八岁,生日,礼物。
礼物……送给自己。
下午,趁着老张在前头打盹的短暂空隙,林晚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她偷偷溜出了油腻闷热的厨房,像一缕无声的影子,闪身钻进了快餐店旁边那条堆满废弃纸箱和垃圾袋的、散发着恶臭的狭窄小巷。巷子另一端,连接着一条稍宽些的、同样破败的街道。街道中段,有一家门脸窄小、招牌褪色、写着“便民杂货”的小店。那是这片街区最底层居民光顾的地方,卖些针头线脑、廉价塑料制品和过期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