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瞬间涌上来的酸楚。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懂。谢谢老板收留我。”
老张似乎对她的识相很满意,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酷的笑意。“行,还算明白事理。把包放后面去,赶紧过来干活!这堆碗,天黑前必须刷出来!”他指了指水槽边堆积如山的、沾满凝固油垢和食物残渣的碗碟。
林晚默默地放下那个沉重的帆布包,脱下那件破旧的棉袄挂在门后一个生锈的钩子上。冰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衣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她走到水槽边。水是冰冷的,刺骨。油腻的碗碟滑腻腻的,沾满了凝固的油污和食物残渣,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馊味。她挽起过于宽大的袖口,露出细瘦得惊人的胳膊,拿起一块粗糙的、几乎没了棱角的丝瓜瓤和一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洗洁精。
冰冷的脏水溅到脸上、手上,油腻腻的感觉挥之不去。她用力地刷洗着,手指很快被冷水冻得通红发僵,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油污。一个没抓稳,一个油腻的盘子从手里滑脱,“哐啷”一声摔在水槽里,碎成几片。
“干什么吃的!笨手笨脚!”老张的怒吼立刻从前面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暴躁,“摔坏了从你饭钱里扣!仔细点!这些可都是钱!”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鞭子抽了一下。她飞快地蹲下身,顾不上水槽边缘的油腻,徒手去捡那些尖锐的碎片。锋利的瓷片瞬间划破了她冻得麻木的手指,一道细细的血线渗了出来,混进油腻的脏水里,迅速晕开,消失不见。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更加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把那声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痛呼和委屈死死地压了回去,闷在喉咙里,化作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她低着头,继续沉默地、机械地刷洗着,仿佛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日子就在这无休止的冰冷、油腻和斥责中,像生锈的齿轮般缓慢而沉重地向前滚动。林晚的世界缩小到只有逼仄油腻的厨房、堆满杂物的冰冷隔间,以及永远刷不完的脏碗。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机械地重复着繁重的劳作。老张的呼喝声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人声”,尖锐、粗暴,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压榨。
“林晚!死哪去了?菜搬进来!”
“碗!碗堆成山了没看见?眼睛长头顶上了?”
“地拖的什么玩意儿?糊弄鬼呢?重拖!”
“磨蹭什么!没吃饭啊?快点!”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神经上。林晚从不辩解,也无力辩解。她只是更快地移动脚步,更用力地搓洗碗碟,腰弯得更低去擦那些永远擦不干净的油污地面。她的手指常年泡在冷水和劣质洗涤剂里,红肿、开裂,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洗不掉的黑色油垢。肩膀和后背因为长期搬运沉重的菜筐和泔水桶,总是隐隐作痛。
唯一支撑她的,是每天那两顿简单粗糙却能填饱肚子的饭食。通常是中午卖剩下的、已经有些发硬的米饭,浇上一点油腻腻的菜汤;或者晚上,老张心情“好”的时候,会把她叫到前面,指着客人吃剩的、还残留着一些肉末和菜叶的盘子:“喏,把这些收拾了,顺便……嗯,垫垫肚子吧。省得饿晕了耽误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