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许曼的声音从身后砸过来。
她身边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眼角皱纹里还挂着泪——是沈家老邻居陈姨。
陈姨抹着眼泪掏出手帕:“知夏走前一个月,非塞给我个布包,说‘陈姨你帮我寄去陆家,就说是养生茶’。我偷摸打开看,哪是茶?是晒干的中药渣子。她跟我说,陆太太高血压,这方子是找老中医开的,熬成茶喝能降血压,可又怕陆太太嫌麻烦不肯收……”
陆景深的手指捏皱了杯盖。
他想起母亲上个月还念叨“最近茶喝着顺”,他当时正跟林薇通电话,头也不抬应了句“超市买的吧”。
“她不是没脾气。”许曼把保温杯砸在他脚边,“是太爱你。你骂她疑神疑鬼时,她刚从胃镜室出来;你说她熬的汤腥要倒马桶时,她兜里还装着止疼片;你陪林薇看画展那天——”她突然哽住,“她在医院吐了半盆血,护士打电话让家属签字,她盯着手机等了三小时。”
海浪卷着碎贝壳拍上岸。
陆景深跌坐在沙地上,用手指在湿沙上画“沈知夏”,一笔一画,像她教他写毛笔字时那样。
潮水漫上来,名字被冲得只剩几个模糊的点。
“知夏!”他突然吼起来,声音撞碎在风里,“我他妈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知道你查林薇是怕我被利用,知道你熬汤放姜是记着我胃寒,知道你整理衣柜是想多留些日子——”
吼到最后,他哑了。
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时,向日葵形状的钻坠在夕阳下闪着光。
那是他半年前路过珠宝店,看她站在橱窗前盯了十分钟,导购说“这款叫‘永远的夏天’”,他鬼使神差买了。
后来总说“下次出差带回来”,再后来,没了下次。
她生日那天,厨房桌上摆着束向日葵,花茎上还沾着水——是她凌晨四点去花市抢的,说“今天我最大,要收花”。
可他加班到凌晨,推开门时,花已经蔫了。
夕阳沉进海面,像她最后那晚,监护仪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陆景深攥紧丝绒盒,指节发白。
长椅上还留着檀木盒的温度,他坐上去,望着黑下来的海,攥着项链的手始终没松。
4
陆景深在海边坐到天光泛白。
掌心被项链坠子硌出红印,丝绒盒里的向日葵钻石扎得他生疼。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几乎没知觉——许曼的号码跳出来,声音像淬了冰:“陈姨送医院了,念叨着‘知夏交代的事’。”
他踩碎了两个急刹的刹车印冲进社区医院。
消毒水味刺得鼻尖发酸,陈姨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攥着个蓝布包,指节泛青。
见他来,老人松了手,布包“啪”地掉在床头柜,露出半截泛黄的信封。
“这是……知夏走前一个月塞给我的。”陈姨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喘气声,“她说等一个月……等你去海边,就给你。”
陆景深的指尖擦过信封上的字迹——是沈知夏的小楷,一笔一画写着:“景深,别怪陈姨瞒你。”
信纸展开时带着褶皱,是被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景深,陈姨血压高,我每周寄的‘养生茶’其实是我的中药渣。我怕妈嫌麻烦不收,只能借她名义。她不知情,别责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