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写这些红字的人是谁?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一个拙劣的、试图用惊悚言论吸引眼球的模仿犯?还是一个……真正的手上沾染了鲜血的凶手?他用这种扭曲病态的方式,向一个早已被读者遗忘的失败的作家“致敬”?

荒谬感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心脏,带来一阵阵麻痹般的窒息。但另一种更尖锐的、混杂着职业带来的敏感,以及无法抑制的如同深渊般吸引人好奇心的东西,又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了进来,瞬间刺破了最初的恐惧。

我的手指违背了理智发出的尖锐警报,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颤抖,再次翻开了那本沉重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书。

这一次,我不再漫无目的地浏览自己曾经幼稚可笑的文字。我的目光像两束高度聚焦、冰冷无情的探针,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一页页一行行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充满攻击性和亵渎意味的暗红色批注。它们像丑陋贪婪的寄生虫,死死吸附在我多年前编织的、自以为是的犯罪故事之上,扭曲和嘲弄,甚至……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补充”着细节。

”愚蠢!氰化物暴露在潮湿空气中(尤其是南方这该死的梅雨天!),失效速度比你纸上谈兵想象的快十倍不止!除非混在她天天当宝贝吞下去的进口维生素胶囊里?或者……更妙,喷在她床头柜上那瓶死贵,号称有安神奇效的法国进口香薰里?随着呼吸一点点深入肺腑……”(在这段批注旁边,还用同样暗红的墨水,画了一个极其扭曲、嘴角咧到耳根的笑脸,看得人头皮发炸)

“漏洞百出!活在什么年代了?现在城市里天网摄像头比路灯还密!老旧小区楼道口全都装了!你还写‘完美避开所有监控’?哈!除非凶手会隐身!或者……他提前踩好点,知道哪几个关键节点的线路老化,在雨夜‘巧合’地将其短路烧掉?或者……更绝,利用物业贴通知检修停电的那两个小时空档?”

“动机?你笔下这凶手的动机简直像三流网剧里抄来的!为了钱?为了被抢走的升职机会?可笑!幼稚!真正的完美犯罪,动机必须像深埋地下的暗河,表面风平浪静水波不兴。应该是一种混合了被长期忽视、积压发酵的怨恨、对整个肮脏‘秩序’的彻底绝望、还有……内心深处认定对方‘该死’、清除掉是某种必然,就像清理掉挡路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这些批注尖锐刻薄到了极点,带着令人极度的不适。它们像一把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剖析着我小说中每一个自以为高明、实则漏洞百出的犯罪设计,无情地指出其幼稚和荒谬,同时又用一种近乎病态的、令人胆寒的严谨,提出“修正”方案。

更让我头皮阵阵发麻、脊背爬满冷汗的是,在一些关键情节的空白处,批注者会毫无征兆地插入一段极其细致、充满临场感和生活气息的描述,仿佛他(她)正置身于那个虚构的犯罪现场,进行着冷酷而高效的“实操”指导:

“注意楼道那该死的声控灯!脚步放轻踩在台阶最边缘,那里水泥结实,声音最小。目标住顶楼复式602,独居,养了只半瞎的老狸猫,那畜生耳朵灵得很,比人警觉十倍。进门后千万别急着开灯!手机调到最暗,屏幕光足够照亮脚下。她睡前有喝半杯红酒助眠的臭讲究,红酒杯十有八九就搁在床头柜上……记住!别碰那杯子!上面留下指纹就是催命符!钝器要用厚实的绒布裹紧裹死,最好就地取材,用她家沙发上那条灰不拉几的旧羊毛毯的边角料,事后找个偏僻没监控的垃圾焚烧点,烧干净把灰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