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行!不能这样!我必须知道真相,必须揪出那个“K”!这不仅仅是为了那个枉死的林某,更是为了我自己——我必须弄清楚,我的文字,我的失败之作,究竟在无意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是否真的……成了罪恶的推手?

一股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被愚弄的愤怒和强烈燃烧般的探究欲,如同强心针一般注入我瘫软的身体。我挣扎着用力爬起来,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回到书桌前。我的手指依旧冰冷,但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我再次翻开了那本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旧书,不再看那些令人作呕的犯罪细节描述,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如同探照灯般集中到书的衬页和扉页,以及所有可能有落款和线索的空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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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一丝丝地扫过那些泛黄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纸页。在扉页出版社编辑签名的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靠近发黄的装订线的地方,我几乎错过了它——那里用极细的、同样暗红色的笔尖,潦草却清晰地签着一个花体字母:K,字母很小,却带着一种尖锐的宣告般的力度,如同凶手在尸体旁留下的充满挑衅的标记。终于找到了——署名!

我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膛。我小心翼翼地将书页靠近台灯刺眼的光源,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仔细辨认。在“K”这个签名旁边,似乎还有一些更浅淡、几乎被岁月和纸张纹理彻底淹没的痕迹。像是……铅笔写的字……数字还是地址?我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校对稿子用的高倍放大镜,凑近那片区域,如同考古学家面对出土文物上珍贵的铭文。

在放大镜清晰的聚焦下,几个模糊不清、被无数次翻阅摩擦得几乎消失的铅笔字迹,如同幽灵般顽强地显现出来。它们被潦草地写在“K”的旁边,像是随手记录的一个备忘:“西城区…梧桐里…老纺织厂宿舍…3栋…顶楼。

字迹断断续续,有几个字(尤其是“纺”字)几乎无法辨认,只能靠上下文推测。西城区梧桐里……似乎也是一片被城市遗忘的等待拆迁的老城区。那里确实有一个早已废弃只剩空壳的老国营纺织厂,以及几栋与之配套破败不堪的筒子楼……

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混杂着巨大的踏入未知陷阱的不安在心底升腾起来。这是目前唯一的指向性的线索!无论前方是真相还是深渊,我都必须去看一看。必须亲眼看看那个署名为“K”,可能犯下了滔天罪行、还狂妄地将我的书当作“教材”并加以批驳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梧桐里,名副其实。只是昔日的梧桐树早已凋零,只剩下枯死的枝桠,在连绵的细雨和飞扬的拆迁尘土中,如同鬼魅般伸展。破败的苏式筒子楼像一排排巨大的灰扑扑水泥积木,沉默地矗立着。楼宇墙壁斑驳,大片墙皮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如同溃烂的伤口。枯萎的爬山虎藤蔓如同黑色的血管,绝望地攀附在墙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堆积发酵的气息以及呛人的尘土味。远处老纺织厂车间那些黑洞洞的没了玻璃的窗口如同无数只盲眼,空洞冷漠地注视着被时代彻底遗弃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