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着幅临摹的《墨葡萄图》,墨色浓淡不均,葡萄藤的转折处犹豫得像道没长好的疤。张砚秋凑近看,画纸边缘有圈淡淡的水渍,像被雨水打湿过,纸纤维因为受潮而微微膨胀。
“昨晚没带伞?”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赵启山避开他的目光,瘸着腿走到鞋架前,“走到半路才想起下雨了,淋了个透湿。”
鞋架最底层放着双黑色布鞋,鞋面沾着泥点,鞋底纹路里嵌着点青黑色的东西。张砚秋蹲下身,用指尖抠出一点 —— 是松烟墨的碎屑,颜色与陈怀安砚台里的墨块一模一样。
门后堆着个煤炉,炉口还冒着青烟。张砚秋用树枝拨了拨炉灰,里面埋着半截烧剩的宣纸,边缘蜷成焦黑的卷。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墨葡萄” 三个字的笔锋被火舌舔得发毛,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
巷口的风卷着几张废纸飘过,其中一张打着旋儿撞在张砚秋脚边 —— 是张被撕烂的鉴定证书,“陈怀安” 三个字被人用浓墨涂得发胀,墨团边缘露出半个模糊的指印,指纹的缺口处,正好能对上赵启山纱布下的烫伤。
5 玉兰花的灰烬
侦探社的台灯照着那枚玉戒,光圈里的薄纸正在慢慢舒展。张砚秋用镊子夹着纸角,在显微镜下调整焦距 ——“忌日,取画,替身” 的批注旁,“以假换真” 四个字的笔画里嵌着细小的纸屑,显然是写的时候太用力,笔尖划破了纸。
“赵启山当年在胶水里加了过量的明矾,” 年轻警员小李把档案袋放在桌上,纸页在他手里发颤,“那幅《富春山居图》残卷差点毁了,陈怀安通宵抢救,才保住画心。后来他找到赵启山投毒的证据,但没交给协会,只是让他永远别再碰修复这行。”
张砚秋放下显微镜,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明矾过量会让画纸变脆,这是修复界的常识,赵启山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么做,分明是想毁掉那幅画,毁掉陈怀安的名声。
墓园在城郊的山坡上,草木茂盛,蝉鸣在树荫里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陈怀安妻子的墓碑前摆着束新鲜的玉兰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像没干的泪。张砚秋蹲下身,指尖拂过花瓣 —— 花茎上的切口很新,应该是今早刚放的。
花束里藏着个紫檀木小盒,和小林木箱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打开后,里面没有玉戒,只有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陈怀安和赵启山搂着肩,站在一幅古画前笑得灿烂,两人都穿着中山装,胸前别着相同的钢笔。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某年秋,与启山共修徐渭真迹。”
这一年,正是周曼云账本上记录的年份。张砚秋捏着照片边缘,纸角已经发脆,轻轻一碰就掉渣。他忽然明白,周曼云说的 “仿品”,可能不是指《墨葡萄图》本身,而是指陈怀安和赵启山当年一起修的那幅替身画。
回到侦探社时,窗台上放着个信封,是小林送来的。里面装着半张烧焦的宣纸,边缘还带着火星燎过的焦黑,上面用朱砂写着 “替身” 两个字,笔锋与陈怀安笔记本上被撕去的那页一模一样。
张砚秋把宣纸凑到鼻尖,闻到股淡淡的杏仁味 —— 是砒霜的味道。他忽然想起死者后颈的针孔,细得像修复古画用的排笔笔尖,针尾缠着的红线,正与周曼云胸针上的那缕丝线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