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手想试试她的鼻息,却又不敢靠近。
七岁的幺弟吃力地拎着一桶冷水过来,一股脑的浇在了大姐身上。
【对,就是这样泼她!】
爸爸坐在石阶上磕了磕水烟袋,【大姐坏,大姐不肯供祖儿上学。祖儿狠狠泼她!】
大姐被冰冷的井水激的一抖,吃力的睁开眼,
这时幺弟耀祖正拎起第二桶水向这边走来,
我见状慌忙的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姐,对着耀祖撑起笑脸:
【祖儿,昨天李婶子给了二姐一把糖,二姐都留着给祖儿呢,祖儿去桌子上找找。】
身后的爸爸冷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面前的大姐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虚弱的说了声什么,
声音太小,我没听见,正要问时,她却再次闭上了眼睛。
随后大姐就被扔进了猪棚,几天后突然不知所踪。
后来,还是妈妈叹着气卖了家里瘦骨嶙峋的老母猪,这才凑够了幺弟的学费。
2
林来娣这个名字成了我家的忌讳,无论谁提起大姐,妈妈都会垂泪叹息。
渐渐地,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把这个名字从自己记忆中剔除。
一天夜里,我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发现炕上只剩我和幺弟,爸妈不在。
昏黄的灯光从后屋的门缝里溜出,伴随着一阵阵低声抽泣。
【恁说恁下手干嘛那么重?俺家妮子恁也不是不知道,倔的很!】
妈妈一边用粗糙的手抹着眼泪,一边推搡着爸爸,
【这下好,她再也不回来了!到底是俺身上掉下的肉嘞!】
爸爸不耐烦的吧唧着嘴里的水烟袋,似是呛的狠了,眼角泛红还带着些许濡湿,
【俺能咋办?恁告诉俺咋办嘛!】
他重重一咳,丢了水烟袋粗声喘着,
【要是不把她打到出不去门,万一她高考考上了....】
【....她那么努力...肯定能考上...】
【钱就这么多...咱家祖儿怎么办?】
后面的话隐藏在粗重的咳嗽里,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我记起来了,
每次晚上手指冻疮发作又疼又痒时,
大姐都会在被子里握住我的手心轻轻按压:
【二妮子,努力学习,咬牙坚持到高考,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
【等考上了,就能逃离这大山!】
小小的我那会并不知道什么是“高考”,只懵懂的记得,
一定要去“高考”!“高考”可以改变命运!
但今年...
好像是大姐的高考!那会大姐气息奄奄的趴在院子里,说的应该是...
【高考!】
3
村里的娃娃们每年过了暑假就会少一些,一般都是初中毕了业就被带着去了广州的流水线。
像大姐这种女娃儿能念到高中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或者说,只此一家。
所以村里很多人都等着来看我家的笑话。
隔三差五就有人来问,
【恁家大妮考咋样?俺就说嘛,女娃娃不中的,哪有花钱供女娃娃的道理...】
每每这时,爸爸总会怅然叹息一声,却不言语。
漫长的暑假就这样在堆积成山的活计中悄悄流逝,
本来爸妈想直接让我跟着李婶子家表哥去流水线的,
这样既能省下学费,还能赚钱供幺弟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