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小心翼翼地将银子和当票揣进怀里最贴身的暗袋,连声道谢:“多谢张三爷!多谢!”

就在他转身,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瞬间,身后再次传来张三爷温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铺子里纸张的窸窣声:

“客官,留步。”

周栋心头一跳,疑惑地转回身。

张三爷依旧站在柜台后,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和气笑容,眼神却似乎比刚才深了些。

“看客官您这来去匆匆的样子,想必也是为生计奔忙。方才听您话里话外,周转似乎不易?”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

“若真是手头一时短了银子周转,不妨来找我张某人。我们恒昌当,做的可不光是典当的死当活当,也作放贷周转的营生。利息公道,凭物说话。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这话语,如同黑暗中递来的一根绳索。

周栋的心猛地被攥紧了,一股混杂着感激、意外和某种模糊希望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深深看了张三爷一眼,用力点了点头:“多谢张三爷指点!我记下了!”

这句“我记下了”,他说得格外郑重。

走出恒昌当的大门,晌午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怀里揣着那多出来的近一两银子,沉甸甸的,却奇异地驱散了几分方才被克扣银两的阴霾。

张三爷那句关于“信义”的话,还有最后那句“多个朋友多条路”,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这东关码头,浑浊污糟了十年,今日,似乎终于照进了一丝不一样的光亮。

3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日子在码头的喧嚣和算计中滑过,像混浊江水里的浮沫,转眼到了初冬。

寒风开始变得料峭,刮在脸上有了刀锋的意味。

周栋刚接下了一单年关前的大买卖——替城西“富春记”往邻近州县发一批山货,腊月里能卖上大价钱。

这单子利润不小,是他磨破了嘴皮子才从几个老油条手里抢过来的。

他押上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现银,又赊欠了上游几家小货栈的货款,才勉强凑齐了货品。

货已备好,整整齐齐码在租来的小仓房里,就等着“富春记”的管事孙胖子来验货、签契、付那笔至关重要的定金。

约定的日子到了,周栋起了个大早,把仓房打扫得一尘不染,连货箱的棱角都用湿布擦得锃亮。

他搓着手,在初冬清晨的寒气里来回踱步,既兴奋又忐忑,像等待发榜的考生。

然而,从日上三竿等到日头偏西,码头上的人流都稀疏了,孙胖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周栋的心头。

他再也坐不住,拔腿就往“富春记”在城里的铺子跑。

铺子倒还开着门,只是当值的伙计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周……周老板?孙管事?他……他今早被东家临时派去江宁查账了,说是……说是得个十天半月才回得来……这单子嘛……东家还没发话,我们底下人也不清楚……”

晴天霹雳!

周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派去江宁查账?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验货付定金的当口?

这分明是推脱!是变卦!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