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游那几家小货栈的掌柜,可都不是善茬。

当初赊欠时,话说得漂亮,可一旦到期拿不到钱,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们背后都沾着些码头上的地痞混混。

更别提租仓房的费用、雇人看货的工钱,还有家里等着米下锅的老娘妻儿……

孙胖子这一手“拖”字诀,简直是要把他周栋架在火上烤!

接下来的几天,周栋彻底陷入了地狱。

他像疯了一样,天天堵在“富春记”门口,从开门守到打烊,求爷爷告奶奶,嘴皮子都磨薄了,得到的永远是敷衍和白眼。

货栈的掌柜们开始轮番上门,起初还带着点虚假的客气,很快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冷嘲热讽是轻的,最后干脆撂下狠话:三天!三天内见不到银子,别怪他们带人来“搬货抵债”!

周栋被逼到了悬崖边。

家里的米缸彻底空了,老娘唉声叹气,妻子偷偷抹眼泪。

他把自己关在逼仄的小屋里,翻箱倒柜,把能当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可杯水车薪,根本填不上那个窟窿。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了他。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灭顶的压力碾碎时,那天在恒昌当门口,张三爷那句温和的话语,如同溺水者最后抓住的一根浮木,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若真是手头一时短了银子周转,不妨来找我张某人……利息公道,凭物说话。”

仿佛绝境中的一道光!

周栋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燃起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火焰。

他抓起桌上唯一值钱、也是他最后的倚仗——那份证明他在码头边租有一个小铺面五年使用权的契书(虽只是半份,因是与另一人合租),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朝着东关码头口那个熟悉的门脸狂奔而去。

恒昌当里依旧整洁明亮,淡淡的墨香让周栋焦躁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丝。

张三爷正和一个穿着体面长衫的客人低声交谈,脸上是惯常的和煦笑容。

那客人临走时,还拱手道:“三爷仗义!上次那周转,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张三爷笑着回礼,连说“举手之劳,朋友之间理当如此”。

这一幕,像一针强心剂,打进了周栋心里。

他等那客人走远,才一步跨到柜台前,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有些嘶哑:“张三爷!救……救命!”

张三爷转过头,看到是周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

“哟,这不是周老弟吗?快坐下说,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周栋哪里还坐得住?

竹筒倒豆子般,把孙胖子坑他、货栈逼债、家里断粮的困境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张三爷,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您……求您搭把手,周转些银子,利息您说多少都成!我……我用这个押!”

他哆嗦着手,把那份揉得有些发皱的半份铺面租契,连同自己的户籍文书,一起推到了光洁的柜台上。

张三爷脸上的笑容收了几分,眉头微蹙,显出几分凝重。

他拿起那份租契,仔细地翻看,手指在关键的年限、位置、租金数额上轻轻划过。

又拿起周栋的户籍文书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