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极轻地叩响,随即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协会新来的档案管理员小李探进头来。他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面容清秀,总是带着几分腼腆和拘谨,此刻脸上挂着惯有的、略显局促的笑容。
“陈老师,这么晚了还在忙?灯还亮着,我巡夜看到……需要我帮您整理……”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澈。
然而,这温和的话语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陈砚清紧绷的神经上!
小李的目光,极其自然地落在了陈砚清摊满诡异符号、现场照片和死亡报告的书桌上。他的眼神里似乎只有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和对学者废寝忘食的敬意。
但就在那目光扫过桌面的刹那!
陈砚清尚未来得及完全关闭的“破妄之眼”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到了一丝绝对不属于人类的、稍纵即逝的冰冷!那冰冷并非来自表情,而是源自瞳孔最深处的核心,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珠在瞬间褪去了所有模仿人类情感的伪装。
更致命的是,当陈砚清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小李的身体向下移动——
昏黄台灯的光线将小李的身影投射在深色的木地板上。那影子轮廓清晰,本应再寻常不过。
可在陈砚清的“破妄之眼”残像视野里,那看似正常的影子边缘,正无声无息地渗出几缕极其稀薄、却带着令人作呕的不祥气息的……黑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地晕染、扩散,扭曲着周围光线的稳定。
伪人!
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砚清的心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冰冷。协会里,竟然已经被渗透了?而且如此之近!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管理员,到底是披着人皮的什么东西?梅机关放出的猎犬?还是“百诡”计划里更恐怖的造物?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是自己?还是协会里其他知晓某些秘密的人?
巨大的惊悚和危机感让陈砚清的指尖瞬间冰凉,但他强行控制住了几乎要弹起的身体和骤然收缩的瞳孔。十几年地下工作的生死淬炼,在此刻化为钢铁般的意志。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悄然无声地按住了藏在抽屉暗格里的匕首冰冷的柄身。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镇定的力量。
脸上肌肉牵动,陈砚清对着门口的小李,极其自然地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和温和学者式歉意的笑容,甚至还抬手揉了揉刺痛的额角。
“是啊,”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一点老资料,关于江南民间厌胜术的流变,有点头绪了,就忘了时间。”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关于鲁班书的古籍晃了晃,巧妙地用书脊挡住了那张绘有“百足蜈蚣”潦草图案的草稿纸。
他话锋一转,目光坦然地对上小李的眼睛,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求:“对了小李,你来得正好。能帮我查一下……”他故意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一个模糊的线索,“……关于‘百足棺’传说的原始档案吗?我记得好像在哪本滇南的县志还是野史里瞥见过只言片语,现在这点线索很关键。”
“百足……棺?”小李脸上的笑容似乎极其细微地凝滞了那么零点一秒,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他眼神深处那抹非人的冰冷瞬间被更深的、几乎可以乱真的困惑和茫然所取代,仿佛从未出现过任何异常。他微微歪头,眉头轻蹙,像在努力搜索记忆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