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要画作赞助人李夫人,也派人送来了一封措辞“关切”的信。信里旁敲侧击地问我,答应她年底前交稿的那幅画,如今进度如何了。
这封信成了压垮我的又一根稻草。
就在我快要彻底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消息——隐世多年的制色大家“千彩先生”出山了,正在京城短暂停留。
千彩先生,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据说天底下没有他调不出的颜色。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不亚于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我冲出书房,一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去找晏清。他正在院子里晾晒书籍,看到我冲出来,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又被一种小心翼翼的胆怯所取代。
这一个月,我们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远远地看着我,不敢靠近。
“晏清!你听说了吗?千彩先生!”我激动得语无伦次,一把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被我抓住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我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自顾自地说着:“千彩先生在京城!要是能得到他的指点,我的‘天水碧’就有救了!我一定要去拜访他!”
晏清看着我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也为我高兴,他温和地笑着:“好,我陪你去。需要准备什么拜帖和礼物,我们这就去置办。”
那几天,我的心情久违地好了起来,嘴里念叨的全是这位“神人”。
“晏清,你知道吗?都说千彩先生能分辨上千种凡人肉眼无法区别的颜色,太厉害了!”
“我猜,他一定是个有趣的怪老头,只有真正懂颜色的人,才能明白‘天水碧’的精髓啊!”
“他一定能理解我,一定能帮我!”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晏清总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为我研墨,他总是点头,说“是啊”、“那太好了”。
我当时太兴奋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当我说出“只有真正懂颜色的人才能明白我”这句话时,他为我研墨的手,似乎轻轻地顿了一下。
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落寞。
4
为了求见千彩先生,我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备下了一份厚礼,又托了无数关系,才终于得到了一个拜访的机会。
千彩先生的住处,在京郊一处极僻静的山谷里,竹林掩映,溪水环绕,果然是世外高人的居所。
晏清陪着我,提着礼盒,一步步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我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嗓子眼。
可真正见到千彩先生时,他只是个貌不惊人的清瘦老者,穿着一身粗布衣,正在院子里侍弄他的花草。
他听完我的来意和困境,只是摆了摆手,指了指身旁一个正在捣药的少年。
“老夫年事已高,眼神跟手劲儿都不行啦。丫头,你的事我听说了,这天下能制出‘天水碧’那等绝色的,确实是天才。不过,要复原它,怕是要耗费不少心神,老夫怕是顶不住喽。”
我的心一沉,凉了半截。
先生看出了我的失望,呵呵一笑,指着那少年说:“不过嘛,我这徒儿,或许能帮上你。”
我这才注意到那个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眉清目秀。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身上沾着草药的汁液,见到我们,有些局促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