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闷声闷气地应了:[嗯,记住了。]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我跟着里正和婶子,踏上了通往村西头庄子的小路。
小路两边是茂密的槐树,开着串串白花,香气有点闷人。
越靠近庄子,那青砖围墙越高,门楼越气派,我心里那点鼓敲得越响。
这地方,太干净,太安静了,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我见过的有气势。
婶子抢上前去叩响了门环。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皱纹深刻、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脸,正是福伯。
[福伯,福伯!] 婶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人给您带来啦!这就是我们村最出挑的后生,石大壮!您瞅瞅,这身板儿,这力气,干活一把好手,人老实得跟块石头似的,保准合用!]
福伯的目光越过婶子,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像小刷子似的,把我从头到脚刷了一遍。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杵在那儿,努力挺直腰板,让自己显得更“可靠”些,虽然心里虚得像揣了只兔子。
[嗯…看着是挺结实。] 福伯的声音不高,带着点谨慎,[进来吧。]
他让开身子,我们仨跟着进了门。
院子很大,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角落里种着些花草,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丝杂草也无。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混着草木的清气。
正屋廊檐下,挂着细竹帘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就在我偷偷打量这陌生又讲究的院子时,福伯对着那挂着帘子的正屋方向,恭敬地躬了躬身,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过去:[小姐,人带到了。就是村里推荐的石大壮。]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竹帘缝隙里,隐约透出一个身影。
那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身形修长,穿着素雅的衣裙,颜色像是雨后的青瓷。
隔得远,又有帘子挡着,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清冷气儿,像山涧里刚融化的雪水,凉丝丝地透过来。
她似乎微微侧了侧头,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
我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泥土的破布鞋尖。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乱跳,比刚才推石磙子时跳得还快。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乖乖,这林姑娘…可真像画里走下来的神仙,就是…也太冷了点。
还有,她好像…跟我差不多高?
福伯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石大壮是吧?以后你就在这庄子上工了。主要就是劈柴、挑水、打扫院子、修修补补这些力气活,还有…嗯,帮着照看一下门户。]
我喉咙发紧,憋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低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嗯,我会。]
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地面,不敢再往那竹帘的方向多看一眼。
这新差事,还没开始干呢,就觉得比扛十袋麦子还沉。
2.
打那天起,我就算是在这青砖绿瓦的庄子里住下了。
头几天,我这心里就跟揣了十七八只兔子似的,没一刻消停。
那林姑娘,真跟我想的一样,是个雪堆出来的人儿,碰一下就得化了似的。
她几乎不出她那间挂着竹帘的屋子,偶尔出来在廊下站站,也是裹得严严实实,隔着老远,那身清冷劲儿就扑面而来,冻得人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