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是这庄子里的主心骨,也是唯一肯跟我多唠两句的人。
他把我安置在挨着柴房的一间小偏屋里,虽然简陋,但收拾得挺干净。
[大壮啊,] 福伯搓着手,语重心长,[咱这庄子,没别的,就讲究一个‘静’字。小姐身子骨弱,受不得吵闹,也经不起冲撞。你干活,手脚麻利点,动静小点,眼里得有活儿,但别往小姐跟前凑。小姐吩咐的事,甭管大小,都得马上办。记住了?]
我使劲点头:[嗯,记住了,福伯。]
我的活儿很明确:劈柴、挑水、扫院子、修篱笆、搬东西……总之,一切需要力气的、沾泥带土的,全归我。
这对我来说,倒不算难。
力气我有的是,就是得时刻记着福伯的话——轻点,再轻点。
头一件事,劈柴。
柴房门口的空地上,堆着小山似的木头。
我抄起那柄沉甸甸的斧子,掂量了一下,跟玩似的。
站稳脚跟,腰一沉,胳膊抡圆了,“嘿”一声闷喝,斧头带着风声就劈了下去。
“咔嚓!”
碗口粗的木头应声裂成两半,切口齐整。
我手起斧落,又快又稳,眨眼功夫就在我脚边堆起一小摞。
干这活,我浑身是劲,心里也踏实。
听着木头裂开的脆响,闻着那股子新鲜的木屑味儿,自在多了。
正劈得起劲,眼角的余光瞥见廊下似乎有人影一晃。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是林姑娘。
她不知何时出来了,就站在离柴房挺远的廊柱边,身上披着件月白色的薄斗篷,衬得脸更白了,没什么血色。
她正朝我这边看,那双眼睛……怎么说呢,像浸在深潭里的墨玉珠子,清清亮亮,却又隔着一层看不透的雾气,没什么温度。
被那目光一扫,我后脊梁骨“噌”地一下冒了股凉气,手里的斧子差点砸脚背上。
我赶紧低下头,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轻、再放轻。
刚才那利索的“咔嚓”声,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噗、噗”闷响,效率瞬间降了一半。
心里直打鼓:[完了完了,动静太大,吵着小姐了?她是不是嫌我粗鲁?]
廊下那边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我脑袋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木头堆里。
福伯闻声从屋里出来,看到廊下的林姑娘,连忙走过去:[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外头有风,仔细身子。]
林姑娘没说话,只是又朝我这边淡淡瞥了一眼。
福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瞧见我正跟木头较劲似的,慢腾腾地劈着,那力道,估计连只鸡都劈不死。
他忍不住笑了:[小姐您瞧,这大壮干活是真不惜力,就是怕吵着您,瞧把他拘束的。]
林姑娘依旧没言语,拢了拢斗篷,转身,像一片轻飘飘的云,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这才敢悄悄松了口气,后背的汗都快把褂子浸透了。
这林姑娘,比三伏天的日头还让人发怵。
挑水也是个力气活。
庄子后面有口深井,井水又清又凉。
我力气大,别人挑两桶得歇三歇,我一手拎一个满满当当的大木桶,走起路来稳稳当当,桶里的水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福伯见了,啧啧称奇:[好小子!这力气,天生就是干活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