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挑回来的水,大部分倒进厨房的大水缸里。

福伯交代,每天还得额外烧几壶滚水,晾温了给小姐房里送去,说是小姐喝药、洗漱都得用温的。

这天,我正拎着两桶水往厨房走,刚跨过门槛,就看见林姑娘不知怎么,正站在廊下离厨房不远的地方,手里捏着一方素白的帕子。

一阵小风吹过,那帕子轻飘飘地从她指间滑落,打着旋儿,正好落在我前面几步远的青石板上。

我脚步一顿。

林姑娘也看到了,她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帕子,又抬起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了看我。

[捡起来?还是不捡?]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福伯的话在耳边响:[别往小姐跟前凑!]

可这帕子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我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空气好像都凝住了。

犹豫了大概有半辈子那么长,我决定——听福伯的!不往前凑!

我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就当没看见那方碍眼的帕子,拎着沉重的水桶,以一种极其别扭又刻意的姿势,硬生生绕了个大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块青石板,一步一个脚印地蹭进了厨房。

放下水桶时,手心里全是汗。

把水倒进缸里,我忍不住扒着厨房门框,偷偷往外瞄了一眼。

廊下已经空了。

林姑娘不知何时回去了。

只有那块素白的帕子,还孤零零地躺在青石板上,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又好像没错。

憋了半天,还是决定出去。

我走到离帕子还有好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弯腰,伸长胳膊,用手指头尖儿飞快地把那帕子勾了起来。

然后像捧着个烫手山芋,小跑几步到廊下,把它放在了林姑娘房门口外的一个石墩子上,离房门还有一丈远。

放好,立刻转身就走,头都没敢回。

回到柴房边,我才觉得心落回了肚子里。

这伺候人的活儿,真比上山打老虎还累心!

不过,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这么提心吊胆。

庄子的院墙挺高,但偶尔也有村里调皮捣蛋的小子,想爬墙头偷摘院子里那几棵果树上还没熟透的青果子。

这天,我刚劈完柴,就听见墙头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压低的嬉笑声。

我放下斧子,走到墙根下,仰起头。

墙头上冒出来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伸手去够一根挂满小果子的树枝。

看见我,两个小子吓了一跳,僵在那儿。

我没说话,也没吼。

就抱着胳膊,往墙根下一站,像根柱子。

我个子高,往那儿一站,阴影能把人罩住。

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眼神大概跟我平时劈柴时差不多。

墙头上的两个小子跟我对视了不到三秒钟,脸就白了。

其中一个“妈呀”一声,另一个也慌了神,两人手忙脚乱地从墙头上出溜下去,连滚带爬地跑远了,连根草都没敢揪。

福伯听到动静出来看时,只看到我像个门神似的杵在墙根下,还有远处两个狂奔的小黑点。

他乐了,捋着胡子直笑:[哈哈,大壮,好样的!就你这身板往这儿一站,比啥护院都强!]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